王金令

旧时养蚕的习俗与方法

旧时人们对柞蚕的许多习性认识不足，蚕农认为蚕是由“蚕姑姑”放养的神虫。如遇到收茧年头，到处都是茧，甚至草上也有茧；如果遇到灾年，活蹦乱跳的大蚕几天就死光了，如此等等，无法理解，因此逐渐养成了一些神密的习俗。

放蚕的信仰与禁忌

放蚕人的信仰

辽南人放蚕都信仰蚕神——蚕姑姑。昔日放蚕先立庙，即选一块较平坦的向阳的地方用石头搭个小庙，庙门朝南。有的蚕民在庙门处立两根小旗杆，有的着红色，有的不上色，旗杆上各缝一块方形红布。立旗杆除了讨个吉祥外，它还是标记，放牲口的、捡蘑菇的、拾柴的打老远就看到红红的旗杆，知道那里是蚕场，不能往那里去了。秋天摘完茧后，就把旗杆拔了，旗杆一倒人们就可以进山捞茧（摘蚕民没有摘净的茧）了。这是大家都懂得的山规。

小庙搭好后，蚕民要带着供品去祭祀一下，摆上两摞小馒头，每摞五个，上香、磕头、祷告、许愿样样不能少。辽南一年放两季蚕，放春蚕阴历四月二十八要上庙祭祀一次；放秋蚕七月十五祭一次，祭祀要杀鸡、蒸馒头上供跪拜。每年的正月十五，放蚕人都要点蚕灯。蚕灯一般用荞麦和豆面做，其样式和“看场老”差不多，即一个人，头戴草帽，怀里抱着一盏面灯。

这个小庙里供的“蚕姑姑”，实际上应是黄帝之妻嫘祖，因为神话传说中嫘祖发明养蚕、抽丝。北周以后被祀为“先蚕”（蚕神）。

放蚕人的禁忌

放蚕人有许多的说法和禁忌。外人很不理解，放蚕人丰收了后，为什么不用秤称蚕而用手数？数到一万不能说万，只能说十千？听老人讲，蚕是神虫，要是丰收了，到处都是茧，树上、杂柴上，连草上都是茧。然而蚕易死，眼看又肥又大的蚕说死就死，吧嗒、吧嗒从树上往下掉。因此，对蚕不能说散话（不吉利的话）。在蚕面前不能说斤，因为斤与紧是谐音，辽南话“紧紧（音jīn)了”，就是往回缩的意思，一切动物、植物紧紧了，那寿命就不长了，故不能说“斤”。为什么也不能说“万”呢？因为“万”与“完蛋”的“完”谐音，所以也非常忌讳。

放蚕人从不在蚕场拉屎。蚕的排泄物不叫蚕屎，而称“蚕沙”。蚕死了也不能说死，要说“换头了”。屎与死同音，养蚕最忌讳说死，故不能在蚕场解手。

在蚕场不准说“瞎了”“掉在地上了”，如果有的蚕从树上掉下来，就悄悄地捡起来。还有，火命人不能放蚕，说火能烧蚕。木命、水命人最好，木能生蚕，水能养蚕。孝妇、孕妇不能过蚕场，甚至不能见蚕种。这些都是迷信说法。

进蚕场要遵守规矩，不能问蚕“长多长了”，要说“长多高了”。蚕民这时比划着回答：“我才眠一眠。”为什么说“高”？因为蚕眠一眠，身子伸一伸，头抬一抬，蚕共眠三次眠，一次比一次高。为什么不准说长？因死蚕大部分变细显得很长，蚕农把长字与死蚕联系在一起，故忌长喜高。有的蚕场不准女人进来，说女人涂脂抹粉，用香皂能把蚕熏死。可建国后有的妇女放蚕，收的蚕比男人还多。

养蚕禁忌在旧时代各地、各家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大致相同。

柞蚕的放养方法

放养柞蚕的方法随着社会的进步、科学的发展，其方法在继承前人的经验基础上也有了很大改进。但万变不离其宗，下面将我们先人养蚕方法介绍如下，供广大读者欣赏。

养蚕有四个要素：一、蚕场；二、蚕种；三、技艺水平；四、天气。首先是蚕场，要找一个适合养蚕的好蚕场并不太容易，这个蚕场要有好柞树。如果是青冈子树只向上长，枝叶少是养不好蚕的，只有足够的茧柞才能养好蚕。另外，还要有一定数量七八年的老树，也要有足够的三四年的小树墩子。旧时代有山场的蚕民不多，大部分蚕场在有钱人的手里，许多蚕农要租山场，场主也根据蚕场的好坏分出三六九等的价钱，所以租到好的蚕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租蚕场有上打租、下打租之说。上打租要先交租钱，租钱能轻些，但这种租法不多。下打租即后交租的为多，但要先交定钱。蚕民选好了蚕场交了定钱才算数，山场就不会租给别人。

定蚕场 什么样的山场为好山场呢？听放蚕的老人讲，好蚕场有两条，一看山形，窝风向阳的地方为好，无论放春蚕或秋蚕都需要背风向阳的地方，背阴的地方不好。具体地说，选择避大风，通小风，温暖向阳的南坡。在这样地方的中部山坡建专用蚕场最好，可以保温，避免冷害，有利于蚕苗成长。二看山场里的树种，以槲（胡）柞、茧柞为好。槲柞叶大，茧柞叶长尖，青柞（青冈）树高，不分杈，不适合放蚕。如果有一半以上小棵杈多叶厚的柞树林，那就是一等蚕场。这是很重要的一条。

选蚕种 营口地区旧时放春蚕到离家五六十里或更远的地方挑蚕种，比如笔者的家乡（雪帽山下）放蚕要到今瓦房店的万家岭、李官一带或更远的清源、西丰一带挑蚕种。秋蚕在自己家蚕场选种，细心的人在树上选。树尖上的要少选，因为公蚕体力强，多爬到树尖的叶子上作茧，所以树尖上的茧百分之七十至八十是公的。母的体力弱，在树中间作茧，最弱的在树底的叶子上。故多选中间茧作为种，为了使茧中的雌雄搭配适当，雄茧要少些。如何选主要看茧，雄茧小而尖，雌茧大而平。茧种摘下来，拿在手里摇一摇，听一听，如果茧壳里是死蛹，就干成一个蛋，在摇的时候，就会嘎啦嘎啦响；如果茧里是活蛹，壳里空间小，声音发暗。选好后，将大茧串成串，每串大约1000—2500个，挂的地方高多串一些。串完后挂在家里阴暗干燥处，不要见太阳，也不要让烟火熏了。

温种出蛾 春天到来了，要“温种”，又称“烤种”。出九后，就要在挂有茧种的房间里烧炕，保持室 内适当的温度，俗称“炕火暖茧”。但辽南许多蚕家也有的靠自然温度，蛾也能出来。从第一个蛾出来，大约十天左右，蛾就出齐了。

捡蛾哨子 清明节时蛾即将露头，这时蚕民都十分小心俗语曰：“蛾长毛，蚕长毛，又怕热，又怕潮。”蛾出来就要拾蛾即抓蛾、捡蛾。出蛾时间在每天的午后两三点钟左右，到晚上七八点钟为止，半夜就不出了。晴天出得多，雨天出得少。头一天出得少；三四天是大喷（音pèn）；七八天是末喷；十几天是拉匝（弱小、不健全），一般两头出的蛾都不用，因先出的多是公的，后出的都是弱小的，所以用的都是中间即三至四天出的蛾。

蛾出来后要亮风，蛾只有见风才能长，翅膀才能硬，这就是所谓的“硬膀亮蛾”。与此同时，把蛾按雌、雄分别装在带盖的蚕筐里。蚕筐呈圆形，上口的直径在120厘米左右，高25厘米上下，用苕条等材料编成，装上蛾后，顶在头上行走。

亮蛾的目的是为了让蛾排尿，公的排完尿剩下精水，母的排完尿才能受精。蛾自然排尿一夜只一两次，很难把尿排净，需人工给外力，就是过一小时用木棍敲一下蚕筐，一直鼓捣到半夜，把尿排完为止。有的雌蛾是拴在绳子上的，用小木棍敲一下绳子，蛾尿就排出来了。排尿时要细心观察，有些蛾伤热发烧了，排出的尿是红色或黄色的就是病蛾，就把它摘下扔掉，尿为纯白色才为良种。蚕蛾正式交配时，一般在100只母蛾的蚕筐里放120只公蛾，如果一筐里有300只母蛾就放360只公蛾进去，然后盖上筐盖，让其自然交配。母蛾交配后两三个小时开始“哨子儿（产孵）”。

破蚁子 天气渐渐暖和了，将蚕子移到暖屋中，大约六七日出蚕，初出之蚕有毛，小而黑，名“蚕蚁”“蚁子”。将蚕蚁用蚕刷扫入蚕筐内，这时将早已在向阳处发了芽的柞树枝埋在潮湿有水的沙滩上。把蚕蚁引到枝上，这种插柞树枝于河边沙滩上引蚕蚁上树枝的做法，辽南人称为“窖芽子”。笔者家乡的东面的河滩上称为“东窖芽子”，就是旧时放蚕留下的名称。柞蚕七天一眠，所以要尽快把小蚕移到山上，上山前要用柞树枝引小蚕爬上树枝树叶，然后用蚕筐运到蚕场放在一棵棵树上。放的位置也很重要，即放到树的下角，让小蚁子边吃边往树上爬，这就是所谓的“破蚁子”。

眠眠 柞蚕一生休眠四次，个别的也有五次。何为眠？就是蚕脱皮，四眠就是脱四次皮。每次脱皮前头身像肿了似的，不吃不动，名为“眠”；脱皮之后，重新吃柞叶，叫“起”，眠与眠之间的时间为龄。蚕要经过四个眠五个龄期。蚕没眠时为一龄期，一龄进入二龄（三天），蚕就由黑变青了，曰“起青”。二眠进入三龄；又三天后，三眠进入四龄（九天）；四眠（老眠）进入“五龄”（十八天），这是最后眠，所以称“老眠”。

护蚕 在山场放蚕的人称“蚕把头”，平日住在窝房里。窝房的位置大部分搭在山梁上，四下都能看顾到地方。放蚕那活主要是看鸟、挪蚕，是一个很辛苦的活，尤其山上洋拉子（一种有毒的毛虫，人碰到它，就会像荨麻疹那样，皮肤突然成块地红肿疼痛）多，天天都要拉你，疼不可忍。

蚕民说：“蚕那个东西，个大烂暄，白长这么大，什么能力也没有，是个熊货（没能力），什么东西都敢吃它。”蚕户要日夜守护。山东那边过来放蚕的人称蚕之损失曰“漏”，白天造成的损失叫“上漏”，晚上造成的损失叫“下漏”。白天（上漏）的天敌有马蜂、草蜂、大地雷（蜂）、鸦鹊（喜鹊）、斑雀（斑鸠）、山叫驴（蝈蝈的一种）、刀螂（螳螂）、蛤蟆、刺猬等近20种。晚上（下漏）的天敌有蝎子、蚰蜒、草鞋底子（一种虫子）、土蟞、老鼠、狐狸等10余种。对付这些蚕的敌害，首先将柞树附近的杂草、杂柴害掉，使害虫无法栖身。其次是捉，这是最有效的办法，比如捉一只山叫驴可能救上百个蚕。第三是喊，放蚕人嗓门高，成天地喊，吓鸟类、野物：也有放鞭炮、老洋炮的，这需要钱买，但是不轰不走，多的情况下放一个炮就解决问题了。晚上来野物了，打一枪，运气好也许打死一只獾子或狐狸。第四是用信（砒霜）药。将豆腐渣拌上砒霜，撒在蚁场上。还有一个办法，山里人一般不吃羊油，将羊油与豆腐渣放在锅里炒，其味难闻，再拌上砒霜，蝈蝈及螳螂闻到味后纷纷奔来，结果吃了之后，不一会儿全部丧命。还有许多办法，不一一介绍了。

挪蚕 蚕从小到大不能总在一棵柞树上吃，这棵树上的叶子吃光了，就要挪蚕。蚕小的时候，看这棵柞树蚕多叶少，就要用蚕剪子连叶带枝取下来，装到蚕筐里移到没有蚕的柞树上，蚕大了就用手摘，这叫“匀蚕”，也叫“转场”。这也是一件辛苦的工作，如果蚕要丰收了，蚕特别多，很快就把叶子吃光了，这就要赶紧抓蚕，移到有树叶的地方，有时头顶蚕筐，要爬山越岭。

窝茧 蚕到眠四眠就开始空沙（音shà)了，即把粪便全排出来。空不完沙的蚕是不可能绣（做）茧的。空完沙就要把蚕摘下来用蚕筐移到蚕绣茧的地方，叫“窝茧”。蚕到了这个蚕场什么也不吃，就等着作茧了。这时蚕把头等于放假，成天背着老洋炮或者拿着大棍，对付大雀了。

捉茧剥茧 蚕作茧后已经不能动了，辽南蚕农为什么还叫捉呢？这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问蚕农，他们都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叫法。蚕作成茧，自泄白浆浆茧，过三天，浆才干，必待浆干后始可摘。摘茧时要连叶摘下，否则会伤了茧。摘下的茧，晒干了后要人从叶子上剥下来，然后过数，再决定是卖大茧，还是自己抽丝。（完）

（作者系营口市历史学会名誉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