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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猛 散文作品 槐花麦饭 2023年05月29日

插图:夏立新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在我们三峡,槐花比其他地方开得早。清明过后,三峡浦里河两岸槐花竞开,恰似下了场瑞雪,河畔的洋槐下垂着一嘟噜一嘟噜粉嫩嫩的花,浅淡的新叶中点缀着繁花。微风过处,整个村子飘散着淡淡的清香。大家从槐树下走过,都会换上一种愉悦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巴,大口呼吸着清新的槐香,脸上荡起甜蜜的微笑。槐花以自己的美丽让人们心花怒放,也以自己的美味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期待了一年的舌尖,在领略野菜的盛宴之后,终于等到了槐花盛开的时节,这个季节的槐花含苞待放,这个季节的槐花闻风飘香。这个时节,大人们尽管忙得很,但还是忘不了吩咐孩子们摘些槐花回来做槐花麦饭……

人们手握长长的木杆,杆的顶端拴个铁钩,将槐树枝钩下,不大工夫,就能摘满一篮槐花。这鲜嫩而卷曲的槐花,不仅是农村人的食物,也是城里人的盘中美餐。槐花既能蒸食,又可以煮熟后凉拌,尤以炒食为佳,营养价值很高。另外,它的用途广泛。《辞海》注释:槐花,呈淡黄或米黄色,性凉,入中药,治痔疮;其花可制黄色染料。槐树的荚果还可作为制酱油和酒的原料。

这个时节,浦里河河畔家家都做槐花麦饭。要做出上好的槐花麦饭,选料是最为讲究的,选摘那些似开非开、含苞欲放的槐花。这样的槐花色鲜花嫩,为上等之品。槐花清洗干净,放入少许食盐,在阳光下晾去水分。待不粘手时,拌入适当的面粉,约为槐花量的三分之一,再撒下星星点点的碧绿的槐树嫩叶。大人们说,这叫“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诱人食欲。做完这一切,便将掺了面粉的槐花摊在蒸屉上放在锅里,用大火烧开后,再改为小火慢蒸二十分钟,在热气腾腾的槐花麦饭中洒点儿猪油,清香扑鼻的槐花麦饭就做成了。

槐花麦饭很香,柔韧而有嚼头,鲜嫩而有回味。老人们说槐花麦饭还有开胃、美目、皓齿之功效,这是被证实过的。三峡浦里河人不管是男是女,都美貌动人,名扬三峡。“重庆美女多,三峡是个窝”。有时看武侠小说,读到其中描述那些美人或居桃花林,或居荷花畔,以食花饮雪维生,所以貌若天仙,不断引发武林之战争,总疑心那古龙、金庸到过长江支流浦里河,才触发了食花的灵感。

巴渝地区有首民歌《我望槐花几时开》:“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杆望郎来,娘问女儿你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女儿望的是什么?望的就是槐树,为什么望槐树?她望槐花几时开。女儿的话显然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但是等待槐花开,等待爱情来,绝对是春天最美的事情。

奔着槐花麦饭的味道,再次回到故乡后山镇,我赶上了槐花盛开的季节。故乡小河众多,河边到处是槐树林。当初只是小河两岸有槐树林,如今小河两岸、山坡上都是槐树林,两岸槐,一坡槐,一村槐,槐花盛开白茫茫的一片。

在乡村的时光记忆中,乡村的花事其实就是庄稼花的花事,几乎没有去望过、去想过那些庄稼花之外的乡村花事。在乡村的视野,大地上只有一种植物,它们的名字叫庄稼。风吹庄稼花,一吹就是一季,又一吹就是一年,再一吹,就是一辈子,庄稼之上是生活和生存。

种李、种桃、种茶、种荷,这可以理解,种这么多槐花,为吃槐花麦饭?为看槐花?为那首“我望槐花几时开”的情歌?

乡亲们告诉我,当初村里退耕还林,那些山坡上的陡坡薄地无法栽种果树,槐花树很容易栽插,结果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槐槐成林”。

大家指着让我看槐花树林中的蜂箱,说咱们后山镇马槽村的槐花蜂蜜那可是抢手货,网上下手迟了就只有等来年。乡亲们说村里的茶叶、蜂蜜、土鸡蛋、李子、槐花等统一注册了“山后马槽”的商标。

我打开手机,输入“山后马槽”,没想到那些曾经土得掉渣的大地,成为外地人向往的地方。这片大地上的收成,现在有了自己共同的商标,成为外地人争相购买的商品。我曾经贫穷、落后的老家一下子成为网红之地。

槐花盛开的时节,老家后山总会在槐花的花海中举办后山槐花节,吃槐花麦饭,品槐花蜂蜜,让游客、食客纷至沓来,大有苏东坡当年“城西忽报故人来,急扫风轩炊麦饭”之气势。

(原刊于《辽河》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