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桂湖畔
蒋宜茂
高粱山端坐万年,
发须浓密,未曾秃顶。
脉脉含情的眼眸,
观照出双桂新城
胸前的明镜。
蓝天 浮云 楼宇
游人与草木的葱翠,
一群群嬉戏啁啾的水鸟,
渐次悉数入镜……
一片片荇菜,
穿越3000年悠悠时光,
簇拥着齐步走来。
未凸现“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的基因。
依偎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绽放出朵朵灿黄。
一组组鲜活的动词,
拽住夜幕上闪烁的繁星,
泼墨 书写 镌刻
沁人心脾的画卷。
一阵阵清风徘徊眼前,
与我深情对视,久久相拥。
娓娓道出双桂湖的前世今生。
是夜,醉迷双桂湖畔,
与悬浮窗前的明月聊天。
悠然间,在澄澈的湖心,
我看见了自己
满面尘灰的倒影。
(《诗刊》2022年8月号)
读一个人的诗
乌鸦丁
我在一个人的房间里
读他的诗。幽暗的光线来自
窗外自然的天光。他不在了,但一双眼睛
始终盯着我。我有短暂的错觉
和犹豫。房间里家具齐整,干净,不沾一丝灰尘
固定在特定位置上
不被移动与转走。酒杯空了很久
装满空气,一个人的气味,布满整个房间
又难以辨认,模仿
关键的部分,一间小小的卧室,仿佛墓穴
阻止任何人深入。
还好阳台是敞开的,看得见远山,积雪
低处的田野,野花凌乱,风
轻轻吹拂着松枝,仿佛
保持着的一个人的气息。蝴蝶在诗句里
得到重生,金色的道袍
近似火焰。制造视角上
压抑以及迷离。当我合上书本,退出
房间。他并没有阻止
只是用握笔的手,捋了捋蓬勃的胡须
仿佛暗示:那里
有一片倒悬的森林以及不死荒野。
(《诗刊》2022年9月号)
雪照见的 不仅仅是人心
吴治由
用照见人心的方式
雪将一条通向旷野的路
再次照亮。我打算
接受一朵雪花的指引
在午后出门,穿过大街
到风雪中去,穿过小巷
自己把自己当成
风雪的一部分。有时
也像梦中淬火的蒲公英
怎么轻盈,怎么飞
落在什么地方,就在
什么地方扎根
与什么拥抱,就刻出
什么样的形状。比如
一枚隆冬时节仍不忘
向天空露出血脉的枫叶
比如,一尾将水穿成冰
依然游动不止的鱼
当与一场更大的风雪
在抵达旷野的桥上相遇
你是否会发现,那些
白袍加身的石狮,已经
冲破了身体的藩篱
如猛禽般将天空再次搅浑
(《青年作家》2022年第3期)
穿一双袜子
易飞
总是脚底先破,出现漏洞
脚板黏着鞋垫
有时缩进去露出脚踝
另一只品相尚好。弃之可惜
袜屉里大部分丧偶
很久以来,每天起床
我都忙于给它们配对
有时在慌乱中上脚
过后才发现不是原配
只是款式颜色相近而已
但不会有人发觉
这细微的差别
只有你自己可以体会
只要不同时展示
它们依然可以很好地
承担不同的角色
两只袜子也不会打量
彼此的前世
如果生活可以
这样混淆
我们也可以
不分彼此
(《扬子江诗刊》2022年第3期)
把古镇的人群刻进石头
李自国
把古镇三三两两的人群,刻进石头
石头便发芽生根,从不朽凡人
一举长成石头样的贵人
长成石椅石凳,难兄难弟
长成石心石肺,整日去歌舞与升平
把古镇的遗珍,刻进流连忘返的
银河里,星星便成为事实上的蝴蝶
成为游动着的,那个世界的一部分
成为苦难历程中,创造出时光雕花的一部分
终于,一切都已休止,都不可挽留
寂静,如同深秋的屋宇,不停地摇头叹息
还曾记忆,何曾记忆,岁月不停地流逝
他们浪迹天涯时,倾诉出最亮堂的街巷
便是流浪的眼睛,呼吸出最黑暗的灯火
便是啜茶吸烟的老人,他们安闲自在得
仿若来自时间深处,他们是那个时代
漏网的蝴蝶,从河底举起一盏盏生命的灯
一座让人一见如故的老镇
一个观光者的怀旧、静心、逃离、隐遁
是古镇点燃昔日繁华与荣辱的灯盏
还是繁复的人群中游回一尾尾古代的鱼
哦,不必多虑,斑驳的古镇咧嘴憨笑
憨笑着的古镇,眺望这无边无际的晨昏
而古镇在对大地的眺望中,让果实接纳了花朵
又把花朵们的念想,在古色古香的灵魂里孕育
(《诗刊》2022年7月号)
十一月乘衣归
姜凤龙
我是尘埃皈依佛门的过客
点燃三炷陈香,重复着跪拜 诵经
复制着不同的细节,企图遮住世间的所有灰暗
一个人在夜晚隐逸,一首诗打破
黑暗的围困,喝一杯暖茶掠过前生今世
等待阳光静伏空旷的山峦
我来自母亲,又回归于文字
在起点和终点流离辗转
一次次把美好压在膝下
像落叶把光阴重复
闭上眼晴,我看见摇晃飞舞的灵魂
向自己迎面走来
(《天津文学》2022年第8期)
隐居者
月若初见
夏夜。池塘里被清洗过的蛙声
让漫步者停下来,等下一次鸣音
像等一个熟悉的呼唤声
竹林里低声部的虫鸣
呢哝着
它们自己能懂的语言
草丛里快速游动的声音
如突如其来的念,伸展在落叶与枝间
惊醒,一路沉睡的事物
这是短暂的。更多时候
它卷曲缠绕在夜的深处,像个隐居者
(《诗林》2022年第2期)
在南岳第一峰 听萨克斯演奏
甘建华
二重奏之后,又闻三重奏的
绕梁余音,金光闪耀的铜管
音色丰富的萨克斯
让十八世纪的苏格兰名曲
在二十一世纪的南岳第一峰
反复演奏,延续我们的友谊
优美深沉的旋律,本人当然
也会哼唱,并知道罗伯特·彭斯
那位天才的欧洲农夫
然而,却不曾听过
这样的专场,不曾近距离接触
衡阳城的萨克斯高手
新春第一次出游,听从亲热的
呼唤,有幸被中外名曲俘虏
高音区,介于单簧管和圆号间
低音区,像大号和低音提琴
最悦耳动听的,显然是中音区
犹如古寺禅钟,与大提琴音色
没有任何别的乐器,能发出如此
奇妙的音响,就连回雁峰头的
一群鸽子,都恬静地歇下了翅膀
随着降B键,回声中的回声
变化中的变化,我们同声歌唱
相互祝愿,寻找到回家的路
(《中华辞赋》2022年第5期)
楼房的问题
刘晓娟
我的外公,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曾反复问起过我
关于楼房的问题
比如,那房子,是不是也像他的房子一样
三间,进屋是厨房
东西两侧,一间做睡房
一间堆杂物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描述楼房的布局
我也没有请他到我家里住住——
楼层高。平米小。工作忙……
这些理由,一个比一个堂皇
后来,我换了电梯楼
搬家前一晚,我梦见了外公
他和生前一样
还是反复问我,楼房的问题
(《星星》2022年6月号)
以后
海默
这是深秋,万物充满宿命的忧伤
冷风裹着云角,送来的雨
自车窗上,裂开、滚落
被遮蔽的世界,开始在眼前
混沌,而欲望晶莹
抑菌、消炎的草药
隐于大地的骨缝
道路消失在山前……天地苍茫
留着这尚有余热的身体
独坐黄昏
湿漉漉的群山、危崖
卷缩在苍鹰的翅膀下
孤独的火焰
焚掉了最后一丝青绿
我在余下的灰烬里,慌乱地
寻找着荒谬和无意义的骨骼
沉积的热量,烫伤了手指
飞升的疼痛,感知到
生命的存在
继续在人间尽孝、施爱、担责
但不会依傍、乞求
也不求全责备
继续满含深情,朗诵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鸭绿江》2022年第4期)
我的父亲
阿雅
我和我的父亲隔着一座山脉
一本日记,隔着彼此想起时的黄昏
抑或,一阵突然而至的雨
孤独的绿皮火车上坐着我年轻的父亲
他做生意,生意并不照顾他
他饮酒,曾经断过两根肋骨
我是畏惧父亲的。在北方
大雪里,父亲背影清晰
从前的坏脾气还没来得及消融
现在,他已习惯跟着人群散步
习惯妻子冲他发火;药片越来越亲切
孤独的绿皮火车只剩下了记忆
(《诗刊》2022年1月号)
与己书
方玺
从童话里捡起好奇
像小蚂蚁落在纸上
彩笔引导文字的惊喜
出入魔幻笔记,那时
风雨慢慢追着天真长大
后来,青春结满花果
缀满星光和浪花
仿佛风筝和扬帆
在熟稔的文稿里
追求人生的长短句
记叙家长里短,朋友、亲情
以及欢聚离愁
如今都成了牵挂和念想
镌刻下生活的印记
仍需用感情丝线弥合
有常和无常的剩余时光
留给后人后代后世
辑录整理,哭笑成书
(《诗选刊》2022年第5期)
一米阳光
怀宽
南窗穿上紫荆
落红把小院铺满,太阳
掏出一段午后时光
温暖而明亮摊开在桌上
一些诗意伴着香茗缓缓升起
眼神的交流,和耳语
一米阳光适时地抵达
以完美的角度暖在身上
一寸寸地读着桌上的阳光
一句句闲言碎语找到了出口
紫荆在窗前,一缕缕
描着你的模样
(《诗选刊》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