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插图 :夏立新
又是一年清明节,点点哀思在四月的风中恣意飘散。香火点燃,我的眼前浮现着你和善的笑容。你我之间岂是一座坟茔的距离,那是生与死遥远的距离,是永远的阴阳相隔!燕子飞到南方去了,有再飞回来的时候;杨柳枯萎了,有再绿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是,我的爱妻,你静静地长眠在这冰冷的墓地里很久很久了。
二OO五年农历二月十六,天灰蒙蒙的,阵阵寒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就在那一天晚上的二十三点四十八分,我的爱妻因患绝症,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那一刻,我心里的天空失去了太阳。我看着如花一样的爱妻在我眼前静静地凋零,然后融进爱她、疼她的那方土地。我最挚爱的人抛下了我,抛下了一双女儿,抛下了爱她的兄长、姐姐以及亲朋好友。爱妻与我风雨同舟二十年,生活里有幸福,有悲伤。她坚强、乐观,朴实能干、勤俭持家,饱受生活的磨砺。我的爱妻,你走后给我留下了无尽的思念;我的爱妻,我真的好想你。
我和爱妻相识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那时我从本村小学调到邻村小学任教。爱妻是学校职工的女儿,那时她和父亲在学校的两间厢房居住。平时,她在生产队做农活。我的一位年长的同事为我俩牵线,我与她相恋了。那时我们都比较传统,因而,恋爱时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没有耳鬓厮磨的卿卿我我。见面时,我谈谈自己的工作及家里的一些事情,她谈谈做农活时的一些趣事儿。有时她给我做些好吃的带着,我们边吃边聊,很幸福。爱妻有着不幸的身世,三岁时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当时是生产队长,起早贪黑地带领社员干农活,两个哥哥也参加生产队劳动,无暇照顾她和姐姐。于是在别人的劝说下,她的父亲决定把她送人。当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站在她家门口,准备接走她时,她那个只有八岁的姐姐死死地抱住她,哭天喊地,说什么也不让老妇人把妹妹带走。她的父亲对着大女儿说:你能带你小妹吗?大女儿倔强地说:能。爱妻讲这件事时,我不敢想象那个令人动容的场景!看到姐姐这样护着妹妹,老妇人很感动,默默地离开了她家。从此,爱妻的姐姐没有上一天学,为了照顾妹妹,错过了读书的大好时光,也错过了她美好的未来。
在我和爱妻相处的日子里,尽管没有海誓山盟,但我们也是心心相印。我家兄弟四个,我是老大,当时我的二弟和三弟在读师范和中专,家里经济比较拮据。我当时是民办教师,每月工资不多,都交给家里,每个月的零用钱不超过十元。因此,没有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给她。只记得有一次,我花了二十八元钱给她买了一件花衬衫,她一直没舍得穿,直到临终,也没有穿过。也许她生活在贫困的家庭,更能体谅我。将近一年的相处,一九八五年的元月二日,那个甜蜜的日子,我与爱妻走到了一起。结婚那天,我骑着“永久牌”的自行车将她接回了家。从此,一个和谐、温馨、幸福的小家庭诞生了。
婚后,我和爱妻身居陋室。房子是我父亲从我姑姥姥手里买的,三间旧草房,经历了三十余年的风吹雨打,墙皮掉了,梁脊斜了。我和爱妻洒扫庭院,栽花种菜,房前屋后,种瓜种豆。每到夏秋季节,庭院飘着蔬菜的清香和花儿的芬芳。生活似乎就像海水,不甘平静。就在我们结婚第二年的八月份,营口地区连降暴雨,大地汪洋一片。我们居住的房子在风雨中像飘摇的船。记得八月十九日那天中午,我接到爱妻的电话。她语速急促地告诉我赶紧回家,房子的一面墙已经向外倾斜,家具也搬到外面去了。我听了之后,连忙从十里之外的学校赶回家。我走进家里,屋里到处是水,不到十分钟时间,我和爱妻眼看着东屋的墙开始倒塌。我俩飞速跑出门外,身后一声闷响,三间草房倒了两间。邻居及亲朋好友纷纷跑到我家,安慰我们,帮助我们把生活用品、家具搬到我父母那里。那一夜,我和爱妻不能入睡。她很坚强,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们商量着怎样把房子盖上。雨过天晴,我和爱妻一起清理废墟。她的手磨出了血泡,却没有一句怨言。一年后,我和爱妻开始建新房。当时我们手里仅有不到三千元钱,这些钱盖房是远远不够的。于是,爱妻四处求人,东挪西借。最后,三间瓦房终于盖起来了。十月里的一天,艳阳高照,金风送爽,果香四溢,我们乔迁新居。在院墙外,我放了鞭炮,庆贺新居落成。
新居落成一年后,我的大女儿来到了人间,给我们带来了说不出的喜悦。我忙于工作,照看孩子的重担就落在爱妻的肩上。那段时间,爱妻除了带孩子,做家务,还要精心侍弄家里的七亩水田。农闲时,闲不住的爱妻去亲戚的被服厂做工,还在农贸市场里卖鞋。爱妻善良、淳朴、能干,与邻里相处得非常和谐,谁家有大事小情她都到场。春种秋收,夏播冬藏。四季写满了爱妻的辛劳。就在我小女儿出生的前两天,她还在农田里运稻秧。在爱妻的身上,我读懂了坚韧。两个女儿相差九岁,大女儿读初中时,小女儿读小学。爱妻经常跟我说,我没有多少文化,你多辅导一下孩子,让她们将来念大学。我说,你放心,辅导、教育孩子如何学习这是我的责任。在爱妻朴素的意识里,不管家里生活有多么难,也要让孩子有文化!
美好的日子在时光的隧道里日夜兼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二OO四年七月十六日,爱妻因咳嗽、浑身无力,自己到镇医院拍了胸片。医生告诉她,肺部疑似有肿瘤。当天晚上我回到家之后,爱妻把病情告诉了我。我不信,她让我看X光片。我举起X光片对着灯光左看右看,似乎看到肺部的一个阴影,但是不敢确定。第二天,我带爱妻前往鞍山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为肺癌晚期。我不能接受这一结果,爱妻也是一样。她流泪了。我安慰爱妻。在回家的途中,我强忍泪水。到家之后,我背着爱妻大哭了一场。爱妻慢慢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她比我看得开。在长达九个月的化疗和中药治疗下,爱妻身体消瘦,面容憔悴,她顽强地支撑着。在临终的前两周,爱妻告诉我,等她走了,希望我找一个贤惠善良的女人做孩子的继母。爱妻临走前还将两个孩子和我的衣物整理好。然后,她去了一个永远没有病痛的地方。
爱妻与我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二十载。她是我生命的黎明,她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