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良

人到老年，多忆往事。每年冬天，我穿上棉鞋就会想起少年时穿着乌拉鞋上山砍柴的情景。这种鞋，可能许多人没有见过，更没有穿过。

我少年时，印象中营口东部山区冬天格外寒冷，大雪封山，河面结着厚厚的冰。我和哥哥吃完早饭，穿上乌拉鞋，背着绳、镰刀、斧头，走进深山老林。“雪下高山、霜打洼地”，深山老林白茫茫一片，树穿银衣，雪没膝盖。可是我和哥哥两脚暖和，没有一点儿寒意。乌拉鞋真御寒！

树缝里落下几丝阳光，偶尔能看见寻食的鸟。四周异常寂静，只有砍柴声在山间回荡。

我和哥哥抡起大斧，碗口粗、三四年生的柞树便乖乖倒下。斧起斧落，树枝、树叶上的积雪纷纷落下。我们打好烧柴，绑成耙犁状，柴根搭在肩上，柴梢拖拉在地，顺着雪道把烧柴拖回家。父母迎上来，喜出望外，高兴地咧着嘴，眼睛眯成缝。

脱下乌拉鞋，两脚捂得发白，冒着热气，没有一点儿寒意。乌拉鞋的制作原料，主要是牛皮或者猪皮。农家不能自做，需要到店铺里去加工。农家人宰猪留皮，拿到店铺加工。店家只收低廉的工本费。我家每年年末宰猪，把猪皮扒下，晒干，再用芒硝“熟”出来，送到店铺做乌拉鞋。这样到了冬天，全家人上山干活，出门办事就不用愁了。猪脊背皮质坚硬、抗磨，一般用来做鞋底；肚中皮柔软，可以做鞋帮。鞋匠师傅很会用料，鞋帮做得高，好似短靴；鞋盖有“耳朵”，便于穿、脱。穿好鞋绑上鞋带，“耳朵”里再塞上草，可以防雪进鞋。鞋穿破了，就拿到鞋铺里找鞋匠修补。一双乌拉鞋可以穿两三个冬天。

山里人都住在山沟里，山山相连，步步踩石头，种地、收割、砍柴、放蚕、摘果，所有农活都在山上。家家农活不断，放下耙子就是扁担，手提粪筐，肩挑土篮，天天忙碌不得闲。

父亲是乡下中医，成天东奔西跑。爬山越岭，为山民诊病送药。母亲小时候裹过脚，上山困难，只能做些家务。家中所有农活都落在我和哥哥身上，十多岁的孩子和大人一样干活，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都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乌拉草主要出自长白山，但我们山区也有一种像韭菜一样，细叶的草，长在山崖峭壁上，割下晒干，垫进乌拉鞋里，光脚穿上暖乎乎的，三九天站在雪地里也不冻脚。但这种草不经用，两三天就磨碎了。后来，我们就把玉米棒“外衣”梳成细条，当乌拉草。

那时候的城里人也曾穿过乌拉鞋。只是现在，城市、农村都看不见乌拉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