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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杂志特别奉献 2023年度诗歌大展作品选(二十) 2024年07月24日

稻草人言

半壁心空

田野是最好的舞台,允许风

吹皱身上的阴影

允许夜在头顶一寸寸加黑

看不透风雨雷电

但看得清自己

看得清禾谷,是我厚重的底牌

这世上,有谁还能比我实在

把一捆稻草修成人的样子

即便站在雪中,我仍然是一个

虔诚的使者

(《诗歌月刊》2023年第5期)

活在时间的皱褶里

郑天枝

时间的皱褶

经久不衰的花朵

人藏在花朵里苟且

活着或死去

都不至于太难过

时间,只会被一点点消损

肉眼看不见

更何况人会麻痹自己

时间是汪洋大海

人只是海里的一滴水

朝与夕交替运行

人并不想和时间磨合

糊里糊涂过日子

时间的皱褶

正好与人的皱纹媲美……

(《中华辞赋》2023年第8期)

影子

王小泥

有的人不愿跟随影子出走

树荫下,他捡起遗落的闪电

有的人和影子神交已久

——在花萼中遇见失神的自己后

他学会用树叶复制,粘贴

远方,山脊黝黑

风和时间在打磨它。这段弧线

容得下太阳的泪水

“十指如葱,不会玩影子游戏”

弹出的曲子竟然也是透明的

(《诗歌月刊》2023年第8期)

秋葵之野

邱晓文

这个季节,有叶凋零

有虫赴死,霜在赶来的路上

万物自有宿命

“尘归尘,土归土”

奶奶生前常常念叨的话

土地庙前的跪拜

冈仁波齐的转山、磕长头

为了救赎,另一个自己

向阳坡上,临水河边

一株株秋葵

饱含未知与慈悲

西风过后,橘枝举着空巢

像一件件旧袈裟

对应一颗颗,舍利子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5期)

故乡是用来怀念的

张泽雄

真的,故乡是用来怀念的。

故乡是内心积攒的块垒,是笔端

涌出的风声,是我们

难以置信的梦魇。一次次聆听

靠近,一次次寻访

访遍地下和地上,那些骨殖、树木

与草茎;水塘停滞

河流挽着云朵向上,昨夜遗失的

那些露珠和星星,仍盘踞

于天空的穹顶,在斑斓地造型

记忆模糊、恍惚

时间取走了什么?所谓春耕、芒种

没有耕牛,只有一阵阵

耕种机器的轰鸣声。一条条路径

一阵阵鸟鸣,没有溅起

沿途的尘埃

村头赫然竖起了一颗米粒

炒米类似火中取栗,水稻仍是这块

土地的根源。平原宽敞

我心在侧,故乡——

一再把我变成客人:一个空籍贯

即便回来,我亦无处可凭

(《诗刊》2023年第12期)

知了

土牛

这夏的前哨

占据着乡村的高枝

吵嚷个不停

升温的毒日头

也阻碍不了它的狂躁

赤脚簇拥的欢笑

高举一支竹竿

释放少年顽皮的天性

以面筋甩不掉的黏

捕捉羽翼一样透明的记忆

嗨,知了燥热的夏

年年如此

而绿荫里往返的那人

偶然的一个抬头

让他瞧见了悬空的童真

(《扬子江诗刊》2023年第5期)

长空栈道

阿剑

第三次退缩后,那道士在对面

大声讥嘲——这么胆小,如何行得

地上的道?而景区告示牌提醒

每年坠崖人数

我还是踏上万丈悬崖间

的一根独木。数峰屏息,风中

二人相觑。我看那道士如崖顶的鸟

或鼓盆而歌的庄周,他看我像

一只等待群山来粉碎的蝴蝶

我不懂他任性的轻盈

和心中一把沉甸甸的刀,他不懂

我摇摇欲坠的半生

万座大山不懂我俩

之间,一丝颤如草芥的线

(《诗潮》2023年第8期)

番茅村

艾子

黄昏把红土地、茅草屋染成

大型水彩画

吊床、石磨、燥热的风

生活的底色

光亮之中带着厚重的质感

这里绿树成荫

菠萝蜜树自豪地挺着她的乳房

这来自大地的果实

丰盈、芳香、羞涩

甜蜜着哺育前的饱胀

树下的两个黎家少女

把她们对爱情的憧憬

对生活的感恩

细致地纺进纱线

黑狗斜卧主人的跟前玩耍

火鸡三三两两

在纺纱机“嘎吱嘎吱”的旋律中

悠闲踱步

茅草屋橙色灯光中

少女的父母

一顿飘香的饭菜正等着她们

温馨 质朴 祥和

幸福呼之欲出……

浓绿得像水彩画的树和树

手挽着手

围成一个自然的院落,番茅村

一个不让喧嚣透进来的——

世外桃源

(《海南日报》2023年7月9日)

当太阳升起

曹立光

布谷推开窗棂,啼鸣探出头来

睡醒的土地慢慢摊开手脚

河水擦亮流淌,浪花吹弯河道

草木悠远,炊烟骨骼分明

当太阳升起,人们伫立远眺

皱纹的沟壑里升起云朵

憧憬总是不言不语

就像破土而出的青葱秧苗

东家有音节,西家是节拍

躬耕于土地

崭新的露珠翻动去年的课本

自言自语,赞美的不够

和父辈们一样,我热爱这片土地

喜欢抽枝长叶,开花结果

习惯风雨,看淡草木的名声

没有宠辱,一切自然而然

原谅我,面对生长

有时候我会词不达意,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身子贴向大地不是谄媚

努力扎下根,我记住的都是甜

(《诗林》2023年第4期)

清淤

刘晓娟

指着轮胎碾出的花纹,他说

这是脚印。妈妈纠正是车辙

他再度说这是脚印

妈妈再度纠正,是车辙

后来,他被妈妈牵上岸

他体内溢出一个更小的他也离开了

向着相反的方向。只有黄昏

还抱着黄昏

只有挖掘机和卡车还停在河道里

——趁枯水期,把淤泥清完

(《诗刊》2023年第14期)

冲进草原的风

周启垠

不一样,仿佛经历了千万里的路程

或者经历了太多的疲惫

它来的时候扶着草发出了软软的声音

然后,夹着沙发出咆哮的声音

能感觉到它翻过了一个山脊又一个山脊

它是俯冲着下来的,受到了阻挡

比如我,就一阵阵把它挡了回去

我有我山一般的巍峨

也有我草一般的柔软

它来的时候能挡回去的话

我当然拼命地抵挡

不过,时间留下了太多的缝隙

四处都在漏风

我知道,这是来自高处强大的力量

虽然它不会只在这一个地方

它很快会进入下一座山,进入下一条河谷

但没有人能把它收拢,它的力,很强大

抬抬头,我看见草原的草

像浪一样起伏找不到分界线

真的有不一般的力量在吹着我

同时也在吹着一座座的山,一棵棵的树

慢慢地,把一个春天都给吹走了

(《人民文学》2023年第2期)

百喜岛

杨章池

沧浪海,小太平洋

环抱着你的茫茫水面

被无边的蓝,窜改了身份。

因借出部分颜色,天空

松了一口气。

这敞亮,照透了从未发生的事

以及从未奏响的音乐:

“怪不怪,它们一直在记忆中!”

时间立场模糊,一个人

在瞳孔中慢慢老去。

帐篷、烧烤和林间小屋的休憩

搭建浓缩的生活——

一边全神贯注,一边漫不经心。

孔雀走进人群,像突然还俗的僧人

骄傲半藏,在欲开未开的尾屏中

冲锋舟一遍遍测量它小小的腰身

泡沫与浮石,翻新着一个又一个旧词

而上课铃一样的摆渡船开来,宣布

一个新鲜节日的落幕:

“张口结舌的美,是最甘心的代价……”

(《雨花》2023年第9期)

明天,我要去照个相

曹奇

那年,照相机前的母亲一脸灿烂

我在她子宫里睡着

那是我与母亲最早的一张合影。

路上相片丢失

我亦逐渐衰老

记忆一天天衰退。

明天,我要去照个相

趁母亲还在我身体里住着。

(《青海湖》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