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阳

徐阳 口述 杨庆昌 整理
徐阳,1990年出生,辽宁望儿山酒业有限公司总经理、营口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馆长、营口优品商业销售有限公司总经理,政协营口市第十四届委员会委员,营口市侨联委员。个人曾被评为优秀市政协委员,营口市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其家庭曾获“全国最美家庭”“全国五好家庭”荣誉称号。
鲅鱼圈区熊岳镇望儿山脚下有个辽宁望儿山酒业有限公司,还有一个营口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它们是我生活在望儿山脚下的父母创建起来的。这里的一砖一瓦里都浸透着父母辛劳的汗水,凝结着他们对熊岳这座古镇悠久历史和望儿山母爱文化深厚的情感。
如今,我已过了而立之年。父母为我树立了人生的榜样,也对我寄予了殷切的期待,让我怀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浓浓的情感,在望儿山脚下擦亮望儿山酒业的招牌……
父母:白手起家
我是1990年出生的,家里的独生子,爷爷是离休老干部,解放初期从部队转业到辽宁在熊岳落户。父亲学校毕业后,在当地的物资公司做劳资工作,母亲是在劳动部门负责培训工作。他们是在培训工作中相识相知,结为伴侣的。
母亲讲,上世纪80年代末,父亲不甘心过一成不变的生活,深思熟虑后决定下海创业。父亲开始是做小买卖,推着车摆地摊卖货,后来在大市场租个摊位,摆地摊“升级”为摆石墩儿。顶酷暑冒严寒,面包、饼干、罐头,什么好卖就卖什么。母亲讲,那时虽然辛苦,一天有时也能挣上上班时一个月的收入,但有的人还是瞧不起摆摊卖货的个体户。母亲很支持父亲,也很佩服父亲,不久母亲也选择跟随父亲一起摆摊卖货。父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家人生活过得好一些,为能多点卖货的机会,夏天别人家早上7点钟出摊,父母6点多钟就出去了,别人家晚上6点钟收摊,父母就晚一个小时再收。冬天,在寒风里一站就是一整天,脸上、手上经常生冻疮。有一年冬天,复州一客户订了些别人家的货放在我们家的摊位上,告诉母亲他路远雇个车不易,要再去进别的货,晚点来取,一定要等他。冬天的傍晚,天冷又飘了雪花,母亲一等再等,天都黑了还联系不上人,怕客户随时回来耽误事,母亲一直守候。最后,客户急匆匆赶回来了,看到那么冷的天母亲还在露天地一直等他,非常感动,从此,他再也没有去别人家的摊位拿过货了,我们家没有的货,他也会委托置办,全然放心。母亲经常说一句话:做生意真心能换真意,实在能换实惠。
父母做生意特别讲信誉,他们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对待所有的客户。母亲常对客户说,你先转转,觉得我家的质量好,价格不贵,再回来。凡是跟她打过交道的客户都会有踏实感,时间长了,几乎都会成为老客户。姥姥曾对我说,母亲从小就特别懂事,6岁就跟姐姐捡煤渣卖钱补贴家用,7岁能照顾大姨坐月子。从小养成了替别人着想的性格,对待客户像对待家人一样,客户口口相传,介绍了越来越多的新客户。
几年后,我们家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小门市“九天商贸”,小门市里面可以烧煤,冬天可以取暖了,后来又有了库房,商品越来越多,进货渠道也越来越多。父亲意识超前,爱研究事儿,在别人低头一买一卖的时候,他开始研究供货渠道,找一手货源,搞长途贩运。那个时候没有电话,父亲押运回返,往往就是找公用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外出经常会遇到变化或意外,有一次碰到车肇事,母亲等到半夜,得知父亲不能回来了,锁好库门,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提心吊胆地往家走。母亲说她以前很害怕走夜路,时间久了,也不怕了。有时半夜到货,司机为赶路把货卸地上就得走,一车货就得靠父母一点一点搬到屋里,一干就是一夜。眼见着天亮,俩人手牵着手一起往家走。到家后,母亲为能让父亲赶紧休息片刻,自己收拾一下就到市场去开门了。母亲很心疼父亲,家里尽量不用父亲操心。经营上,父亲负责对外,母亲负责对内,他们是默契的搭档,从小摊零售干成了大宗批发,从一瓶一箱到一车一个车皮,固定客户越来越多,经营链条也越来越长,沈阳、大连等地的客户慕名而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诚信付出得到了客户的认可,市场越做越稳固。那些年,市场上出现不少劣质商品,市场管理部门多次抽样检查,我们家从来没有一件假货。天长日久,我们的“九天商贸”更有了货真价实的好名声,也获得了“质量信得过单位”“无假示范店”“诚信单位”“青年文明号”等多项荣誉。
父母:创建望儿山酒业
经营过程中,父母看到白酒没有保质期,越放酒越好,市场销量很大,就把销量重点放在了酒上。父母的为人和工作的能力深受当时辽宁道光廿五集团董事长张广新(日后也成为父母踏入酒业的领路人)的赏识和认可,并得到了坚定的支持。后来不知有多少个知名厂家找上门想与父母合作谈代理,都被父母拒绝,他们专门代理了凌川白酒。父亲在学校招募了一批大学生,妈妈就带着这群有创业心的大学生们,一瓶酒一瓶酒走市场,最远到过瓦房店、庄河等地。为了节省费用,他们一起住在经销商的仓库里,自己买菜做饭。父母懂得感恩,舍得分润,把大部分的利润让给下游合作伙伴,大家都愿意销售他们的产品。在父母的努力下,凌川白酒在当地一度红火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其他地区经销商见我们市场好、销量大,就串货倾销,父母辛辛苦苦开辟的市场价格乱了、秩序乱了。为解决串货问题,综合考虑集团发展策略,张广新董事长提出建议,将凌川系列产品的生产、销售交给父亲管理经营。
达成合作协议后,父亲从本地接手了一家有百年历史的酒厂。张广新董事长带领集团副总、技术总工、生产主任等来熊岳实地考察、协助建厂。2002年,辽宁道光廿五集团营口酒业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这一年恰逢老果酒厂的“望儿山”商标到期,我们便注册了“望儿山”商标,一边在厂家的指导下生产“凌川”酒,一边开发研制自己的“望儿山”酒。
酒厂初创,一片空白,辽宁道光廿五集团调派车间主任驻地负责组织生产、跟踪检验产品质量。集团的支持让新酒厂高标准起步,为酒厂此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张广新董事长去世后,辽宁道光廿五集团重组,父亲便退出集团,将企业改名为辽宁望儿山酒业有限公司,并将厂址迁到鲅鱼圈区山海大道52号。
父亲是个肯钻研的人,接手酒业后,从原料采购到发酵蒸馏,从包装设计到产品生产,他潜心琢磨,执着钻研。为了保证酒体的质量,他坚持使用优质原料,所选用的粮食必须是颗粒饱满的国标精粮。酒厂临近港口,不少人把船上捂粮霉粮低价卖来,父亲铁面不收。父亲多年劳累,转氨酶偏高曾近正常值9倍,医生叮嘱不能再喝酒了。为检验产品质量,每天甑锅出酒、每个新品检验,父亲都要参与亲口品尝。父亲从外行变成内行,成为国家一级酿酒师、省级白酒评委,酒厂成为本地酿酒的行业中首个通过ISO9001国际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企业,产品理化指标检验合格率达到百分之百。
辽宁望儿山酒业聚拢了原盖州熊岳果酒厂技术厂长、车间主任等核心人才,主体核心物件、窖池、窖泥、窖砖、工艺、商标等续存保护完善。老窖酿好酒,窖龄老酒才好。为追溯历史,父亲走访家乡老人、查询盖州史志、借阅营口史志,得知活态老窖池始于1910年的熊岳酿酒坊,历经百年,两次变迁,三代传承。父亲怀揣着对老酒厂的情怀,对老工艺的敬畏,将窖池、窖泥、窖砖等物件存留,并延续“熊岳望儿山传统酿造技艺”。现已被评“辽宁省省级工业遗产”的老窖池,给予了望儿山酒业强大的品质支撑。
如今,“望儿山”商标已是中国驰名商标,望儿山酒多次被评为辽宁名牌产品、辽宁放心名酒,望儿山酒业是辽宁省级企业技术中心、辽宁省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父亲获评“辽宁老字号大国工匠”,母亲荣获“营口市十大杰出母亲”称号,我们家被评为“全国最美家庭”“全国五好家庭”。
我:远行他乡
我小的时候,正是父母最辛苦、最忙碌的时候。父母为了生意,没有更多时间照顾我。有时候早上我还没起床,父母就出去了;晚上我睡着了,他们还没回来。实在忙不过来,父母就把我送到亲戚家去托管,大姨家、二姨家、大舅家、二舅家我都呆过,母亲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大姨回忆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天放学了,我在学校门口等父母来接,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大姨骑车路过学校门口,发现我一个人还在校门口孤零零没人接,她把我送回家才知道,父母忙得把接我放学的事儿给忘了。父母曾把我送进营口市一所全封闭私立学校,可惜学校两年后就解体了。回来后,我长住在二姨家,由二姨照顾我,就近上小学,直到毕业。二姨把我照顾得很好,同时管教也很严格,她让我养成爱看书、不挑食、讲礼貌、守诚信的习惯,我有时也贪玩,想装病逃学,二姨就摸摸我额头说:“没病,上学去!”。
我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多数时间住校,难得有在家的时间,母亲就会想方设法、变换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对我千叮咛万嘱咐,用心学习、听老师的话、和同学真诚相处,这些话都印刻在脑子里。我随和、实诚,同学们都愿意和我接近,我还当上了班干部。
高中毕业时,我征求了父母的意见,父母同意我出国学习。当时父母的企业正在发展,家里正缺钱,但父母还是拿出学费,送我去进修英语,办理出国留学手续。2009年底,我踏上远赴加拿大的求学之路。
在国外,一切都是陌生的。十几岁的我远在异乡,既要应对繁重的学习任务,还要独自面对语言、生活的各种挑战。开始时,我在当地一个寄宿家庭里,住在一个半地下的房间,只有屋角上方有个与地面齐平的小窗子能透进一点阳光,一住就是一年。后来我和同校一位留学生合租了一间公寓,合伙做饭,合伙承担房租。我知道父母创业家里资金紧张,告诉自己不能铺张浪费。国外消费高,我每次回家都会买一年的衣服带到国外,多配两副眼镜备着,能省就省一些。每次从国外回来,我都是用平时生活节俭攒的钱给亲友带些纪念品。
国外经历了很多事,除了在校学习之外,社会交往也让我受益匪浅。合租室友谎说资金上遭遇了困难,我急人所急,替他垫付了房租,伙食费全部承担下来,满指望他家里寄来钱时,会还我钱,可是最后他也没还我钱。我没再向家里要钱,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顿顿面条,坚持到下个月家里把钱寄来。类似的事情还有多次,助教老师向我借钱而且金额很大,我有些纠结,打电话问父亲,父亲告诉我:这是你自己要决定的事,借与不借,要看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来听说,这个人向好多人借钱,最后都成了烂账。这些成为我后来从事经营时常常记起的教训,做决策要有风险意识,要考虑自己的承担能力。
后来我找了新住处,华人房东,有3个室友,其中两个是学霸,学习上对我帮助很多,生活上我们相互帮助,久而久之,我们结下了很深的友谊,4年时光一晃即过,我毕业了,又面临着一次大的人生转折。
我:从零开始
毕业后父亲与我有一次长谈,他希望望儿山酒业能持续下去,想要打造百年基业,希望若干年后,它能在我的手里不断发展,再由我把这份产业传承下去。那一年我23岁,又是家里的独生子,我知道要担起这副担子,这时的我肩膀还太稚嫩,但我不能让父亲失望。
我选择了回国,于是望儿山酒业又多了一个新成员。我的第一个工作岗位在酿酒班,润粮、拌料、起糟、运糟等等,干完一天活,两只胳膊酸疼得都举不起来了,腿也是拉伤得走不动路了。酒班的师傅们向我父亲求情,说我还是个孩子,干这活太遭罪,我边干活边看着父亲,父亲没有说话。为了不让人说“我不行”,我咬着牙连续干了21天,所有的工作流程我都坚持下来了。酿酒班师傅们对我另眼相看了,在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到了鼓励和认可。此后,我又在化验室学习产品的检验检测,掌握白酒的感官品评、理化指标检测要求,这为我以后报考省白酒评委打下了基础。
2017年,我被派到营口市场做销售工作,自然也是从最低岗位的业务员干起。那时,客户没有人知道我是酒厂老板的儿子,只知道我是个业务员。白天,我像其他业务员一样,行车带货一家一家走门店,上门推销自家产品。虽然各家反应各不相同,我觉得做市场和做人是一样的,真心换真心。为了和一家店谈成合作,我帮客户打扫卫生、搬货上下楼,和客户多争取2分钟时间交流介绍产品。为了有沟通机会,我常先买客户的商品,每天能买十几瓶水,有时会买十几个面包作为日常口粮。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次打交道后,大多数客户都认可我的为人,认可我的产品,销售额也是从每天几百到几千地增长。由于一个人比较自由,我也不想铺张浪费,晚上的住处就是单位附近的库房,那有个独立的房间,有点潮湿不见阳光,我在那一住就是6个月。几个月下来后,公司以KPI考核为准,我从业务员提升为经理。在营口,老边片区、盼盼路东片区和盼盼路西片区,三大片区的大小饭店我都走遍了。印象深刻的就是营口市光华路有家抻面馆,店面不大,离我的库房不太远。每天我就在这家店里吃碗面,老板娘每次都会给我送份小菜或者给我一瓶小饮料。有一次,我跟老板娘说我晚上帮她干点活,给我一碗面吃行不,她爽快地答应了。至今我和这家老板、店员还经常联系,有时路过营口还要特意去一趟吃一碗“忆苦面”,后来我邀请他们到厂里来做客,他们不可置信,说我是卧底。
业务员的经历让我积累了很多经验。2018年,父亲把营口的办事处交给我管理。我本想大显身手,在父母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干,可是没想到,年底结算却赔了不少钱。这件事让我反思了很久。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能力做好,需要更多管理知识、更多营销思维,需要继续学习和深造。
2019年,我又赴深圳参加一家知名咨询公司的培训,并且给一家公司当总裁助理兼销售主管,不拿固定薪酬,挣效益工资。几个月下来,我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得到了不少收获。
这次学习回来后,我制定了一个销售活动方案,联合当地的中国石油、中国电信和地方知名联盟商家一起做了一个优惠促销大礼包,活动效果是:上千件望儿山酒放进了消费者的后备箱,加油站新增上百万元储值加油卡,电信公司新套餐上万次传播推广宣传,联盟商家店铺引流近万人。活动范围覆盖了营口市内、大石桥、盖州、鲅鱼圈等地区,影响颇大。
“望儿山”的精酿
经过“铲酒糟”、看“酒溜儿”、跑销售的锻炼,父母把我看成一颗还算颗粒饱满的粮食,召我回望儿山酒业,准备把我“酿造”成合格的管理者。
2022年元旦,我承接辽宁望儿山酒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岗位工作,参与公司的决策,负责望儿山酒市场营销,并独立经营营口优品商业销售有限公司,除了经销望儿山酒品之外,我把经营品种扩展到农林牧副渔特色农产品的定制业务。经过筹划,在市场营销、公司管理、团队建设、薪酬设计等方面,我的一些创新做法,得到了同事的赞许,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再次融入望儿山酒业,我真正感悟到父母数十年如一日在酒业投入的心血不易;再次回到望儿山酒业,我才真正理解父亲在精研酿酒方向、打造望儿山酒品牌上所下的功夫。为快速进入角色,我参加了辽宁省酿酒协会的考评,成功考取了省白酒评委资格,作为传承人责无旁贷钻研酿酒工艺,打造企业文化。
这些年,我为寻找企业突破口,跨省观摩、拜访名师、因地制宜交流探讨,摸索出适合自己企业的文化定位:博物馆文化+酒庄文化。
2019年末,经由市文旅广电局提报,专家组多次论证考核,省文化厅、省文物局备案,筹备多年的“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由市行政审批局正式颁证。这是营口市首个非国有博物馆,占地近万平方米,共设有“五馆一洞一堂”,以精心构建的场景、精选的展品呈现酒文化,宣扬酒知识、酒礼仪,深度还原古法酿造的全程。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阐释着一方源远流长的酒文化,承载着古镇独特的地域文化和母爱文化,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已被全国旅游评定委员会评定为国家AAA级旅游景区,看大海、泡温泉、吃海鲜、品望儿山酒,望儿山酒文化博物馆成为文化旅游的打卡地和地方文化的地标。
始建于1910年的老窖池主体核心物件窖池、窖泥、窖砖等仍然续存。我们珍视这笔宝贵的财富,采用小窖酿造的独特工艺,12种水果基夯入窖泥,6立方小窖池百日发酵,出窖酒醅分层蒸馏,18度冷泉水摊晾润料,甑锅内外双层果木板蒸馏呈香。同样传承的还有望儿山牌熊岳果酒,追溯那些曾经熟悉的味道。想当年,全国五届评酒会上,名优评比,熊岳苹果酒第二届、第三届、第四届,同茅台、五粮液一道榜上有名,省优、部优、国优,畅销全国、出口十几个国家。作为望儿山商标持有者,望儿山酒业把传承和创新作为己任。
我一边管理工厂、博物馆,一边体会父母为人处世和对望儿山酒业的期望。在父母心中,望儿山酒业不仅是一家酒类生产企业,更是文化的传承者、发扬者,以酒为媒,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熊岳的历史文化和望儿山的母爱文化。
有时候,我送参观者出门,回头一望,身后便是望儿山。一时间,便觉得大山在默默地注视着我,在看我是否还记得父母创业的艰苦和对望儿山酒业寄予的希望,看我是否能像父母一样,怀着对望儿山的崇敬,不畏艰苦,执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