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蝶

阿婆是我的曾祖母，十二岁之前，我一直跟着阿婆生活。

阿婆有个棕红色的柜子，柜门常年紧锁。对我而言，它就像藏着无尽宝藏的魔盒。每次阿婆打开柜子的时候，总是神神秘秘的。有一次，我从寄宿学校回来，阿婆偷偷地把我拉到柜子面前，拿出绑着红绳、挂在腰间的钥匙串，“吱”的一声，柜门被缓缓打开了。阿婆从柜子里取出一袋芒果。芒果用透明塑料袋紧紧扎着，阿婆轻柔地解开袋子，取出几个因久存而表皮微皱的芒果递给我，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喃喃自语道：芒果怎就这般不经放。我接过阿婆的芒果，撕开果皮咬了一口，果肉很软，甜中带着清香。

阿婆的柜子，藏着对我的宠溺和偏爱，温暖了我整个童年。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拥有一双绣着几朵小碎花的白色布鞋，央求几次，父母都没答应给我买。一天，阿婆悄悄地跟我说：“你跟我来。”她又打开了那个棕红色的柜子，吃力地踮起脚，从最上面那层整齐叠放的衣服底部，抽出一个蓝色格子手帕。她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打开手帕。手帕里是整齐叠放的人民币，五毛的、一块的、十块的、二十块的。阿婆数了几张五块的人民币给我，说：“你用这个去买鞋子。阿婆有钱，你只管好好学习。”我接过阿婆珍藏了许久的钱，心里充满了感动。

阿婆的柜子里，藏着她对我沉甸甸的期待与关爱。

我“大二”那年的冬天，我接到家人的电话，说阿婆病危了，阿婆一直在念叨着我的乳名。我连夜赶回家后，看到阿婆虚弱地躺在床上，我握住阿婆有些冰凉的手，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去，打开柜子。”这一回，柜门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落着锁，我轻轻一拉，柜门就打开了。一双红色的灯芯绒手工棉鞋静静地摆放在柜子的中间。我凑近一看，鞋底密密匝匝的针脚均匀、细密。我把鞋子拿出来穿在脚上，脚底顿时暖融融的。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在阿婆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我不知道那一针一针缝制的鞋子花费了她多少心力，也不知道她每天念叨了我多少次。她把对我的想念和偏爱，都静静地藏在柜子里。

阿婆的柜子虽然朴实无华，却藏着对我的不舍和偏爱。这份爱一直伴随着我长大，成为我心底最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