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德龙
第一次拜读相华兄的诗歌,就有了一种自我对镜的感觉。他的诗歌大多是在阐述一种禅性,有对生活的深度诠释。他以内修见世界、见众生的态度,决定了他诗歌的走向。
有的时候,流水是他时间的意象;有的时候,星星是他落魄时的温情。更多的时候,是以布道者的身份走近世人。
王相华是一位素食主义者,对儒、释、道都有涉猎,所以他总会以慈悲的视角看待万物。他总能从叶脉中洞见生命的规律,也总能从一片云或一粒沙里探寻内心世界,通透与觉受是他折射出生活境界的高度。他多维度的思维,总能以立体的方式启迪人心,温暖心灵。譬如《有酒可温的黄昏》 中写道:“追着落日继续西行,巨大的影子在酒杯里晃动,内心的热量,随着脚步升温。一定是想起某个人:落魄时给我星星,黑夜提着人间灯火,从悬岸,引渡我走出阴影;不再担心夕阳落山,雨后彩虹作别的姿势。多像流云在天空画出:空酒瓶的轮廓,装满了中年后的故事——这醉意黄昏的秋风不再说话,沉默只容得下我此刻脱口喊出的名字。”
“诗歌最能触动人的,是来自一个人的德行与修为”,这是王相华常提起的创作理念,我深信不疑,同时对他的思想高度敬佩不已。我们创作诗歌一定是为自己的灵魂或某个灵魂找到出口,而他的诗歌一直在为别人燃亮灯盏,从每一个细节,从每一个朝暮,拉开真谛的弓,撑起慈悲的弦,射出温暖的箭,给迷茫者开启一道光明的门。
我记得,王相华有一首发表在《诗潮》的诗《独角兽》,写得棒极了:从具象轮廓,到虚设的高度,几千年没有改变过。体白,独角,头顶深红,眼睛深蓝,它的美,是孤独里的另一种生命,就像一个梵行中人,离俗世的距离,越来越远。多像那些年顽固不化的自己,与其不同的是,我仍然活在这人间烟火里,爱憎分明,坚守与随缘。在之后的一百年或一千年,它还是一头神兽,指点着世人的江山,而我早已化为泥土,生长着万物和没有棱角的草木。
从这首诗里,我读到了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并在这素雅的句子中,看见了破天的惊雷,里面暗藏着不可言喻的天机,同时也道出了他的心声。
王相华的诗歌经常采用内韵与外韵的手法,使诗歌具备音乐美。当我们开始诵读他的诗句,我们就会被引入他的秘境,仿佛在用他的诗句来透视自己的灵魂。他的每一首诗,都会采用阴阳技法,使诗歌具有强大的张力,却又能将技法化为无形之妙用,以具象与意象的完美结合,使其诗歌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也许,我们在读王相华诗歌的时候,不是在读诗,而是读自己,或者在读一种品行,更多的是在洞察人生。这就是从诗集《山风吹过》中感受到的最大的精神力量,足以让我们在一首诗里驻足,在他蕴含的禅意风景里流连忘返。
王相华诗集《山风吹过》作品选:
茶城
暮色将近,车子进入站点
从人流分支处
有一条路是通向茶城的
像池塘般安静,劳顿泡在一杯水中
坐下来品茶,也品对面的人
水很甜,暖色空气,从陌生词韵里拉近距离
偌大茶城,灯光下,白纸黑字是主角
我们都是台下赤脚的演员
十八般武艺,从刀口切割数字的人
她们喋喋不休。我想出去转转
从深冬,取出肋骨
温一壶热酒壮胆,写李白那样的诗
置换
指缝间漏掉的时光,堆成了小山
成为石头,废铁
或者是,生活与视线的障碍
母亲从来不舍得丢弃
塞满四合院所有空闲房子乃至角落
有时滔滔不绝
出现在她不经意的口中
直到生锈,腐烂,变成陈芝麻烂谷子
两代人的观念,各执一端
从固执的思想去打开另一个缺口
和置换事物的多面性
我开始理解,所谓旧色光景
是怀念与依赖,也是记忆发光的部分
林荫小道
幽深树下,适合一个人反思
梳理琐碎的事物
安静时,我会触摸它们粗劣的纹理
每一道,像风雨后的沧桑
阳光经常光顾
只是深秋,枝条向上呼唤流逝的光阴
弯曲的部分,光斑落下来
落在头顶,身上
以及他斜挎肩膀十年的旧书包上
——这是记忆的所有家当
在纸上留守空白
望不到尽头,在视线里有时清晰也模糊
另一截树桩
鸟群向南,绕过居住过的树林
枝条都光秃秃的
半截木桩上,只剩下一只
大鸟,北风呼啸,而眼睛里仍然有余光
照开的风景,比天空
更加清晰,此地
伐木者和猎人已远去,清寂的旷野
孤独,是它对生命——
进入更深的思考,穿过落叶
和复杂的时光历程
对于离群的鸟儿,裹紧自己羽毛
就是替枯木生长出的
抵御整个寒冬的另一截树桩
以上诗歌原载于《诗刊》
王相华简介:
王相华,笔名云吉,山东日照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进修于河北当代文学专修学院。有诗发表于《诗刊》《诗选刊》《星星》《扬子江》《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绿风》《山东文学》《四川文学》《天津文学》《草堂》《草原》等刊物。获第九届中国长诗奖等多种奖项,著有诗集《山风吹过》等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