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家乡 放不下就爱

——评论家王波与作家纪洪平关于文学的对话

2020年08月26日

纪洪平(笔名天抒),男,1963年4月出生。先后在《作家》《中国青年报》《诗刊》《星星诗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文艺报》《青年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作品多次被全国报刊转载;获得诗刊举办的全国大赛奖,及吉林省政府奖、长春市政府奖及国内各类奖项;著有诗集《唐槭树》《这座城市,有个爱我的女人》《云的衣裳》,散文集《低檐下的浮云》,短篇小说集《人间四月》。 现为《春风文艺》杂志社副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届高研班学员。吉林省作协诗歌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省新诗学会副会长。

王波,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作家、编剧、评论家。已在《文艺报》《中国青年作家报》《曲艺》《戏剧文学》《芳草》《满族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文评、剧本二百多万字。系《新华书目报》《世界文化》等报刊专栏作家。并有多篇作品被《新华文摘·中短篇小说选粹》、《军事文摘》等报刊选载。 大型满族剧本《玉碎香消》2007年获第五届中国戏剧文学“剧本”奖。长篇历史小说《努尔哈赤后宫秘史》国家现代文学馆收藏。获第一届浩然文学入围奖。

那一天,我来到一汽厂大门口,看到红、白、黑、蓝、黄等五颜六色的汽车长龙似的驶出了厂门,像一群刚刚走上社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它们会有怎样的命运?过得好吗?此后,我走在南来北往的路上情不自禁地关注晴朗蓝天下、瓢泼大雨中、狂风暴雪中的一汽各种各式的车。红旗轿车、奥迪、大众、面包……它们身轻如燕、满脸灰土、老牛破车驶向前面未知的道路、未知的世界,都是那么牵动着我身心那脆弱的神经……

我想起佛说的明心见性,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境界?再一想,这个世界如果你真正悟通了,看到了宇宙真相,难道会不恐惧……

王波:讲讲在你的精神家乡第一汽车制造厂的文学启蒙及初期文学创作。

纪洪平:那是1983年,我刚刚高中毕业来到一汽热电附属厂上班。虽然正式上班了,但还是一名怀揣着文学梦满脑里装着鲁迅、沈从文、萧红、海明威、肖霍洛夫的文艺青年。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心灵家园,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就是我的心灵家乡。这座工厂由前苏联援建,共和国第一个五年计划156个援建项目之一。有高大的厂房,也有雕梁画栋、极具民族风格的家属宿舍楼群(现已被长春市政府确定为文化保护街区),有煤气,有铺设木质的地板,有24小时供应的热水,我就在这样的甜蜜的环境里长大。

上班不久,那一天我偶然在车间办公室看到了《一汽工人报》,这份报纸的量很大,十万人的工厂,每个班组都有一份,我看到副刊上有诗歌、散文和小说,就兴致勃勃看了起来,读后感觉一般般,脱口就说了一句,这样的东西我也能写出来……哪知,班长却挖苦说,多少人写了多少篇,一篇都没发出来。

我不服气,就这样写出了《淬火之歌》这首诗。诗歌不久就发出来了。不久,厂文联给宣传科打电话,指名让我参加厂宣传部主办的“周末诗会”,两年之后,我被厂文联推荐考入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从此走上了文学之路。

我真正爱好文学是从中学开始。当时,我特别喜欢毛主席诗词,然后接触唐诗宋词,慢慢地就开始模仿。按着十六字令、菩萨蛮、临江仙的词牌填写的古词,当时在我们学校小有名气。可惜,我再也没有继续写下去,因为这时我已经完全被现代诗吸引,就这样我开始写了许多现代诗。陆续在报刊发表得越来越多。

王波:谈谈你对诗歌的情趣、质感的理解和把握。

纪洪平:记得刚上小学那年冬天,第一天上课,老师让每个人写出自己的名字。我没写出来,可有的孩子写出来了,所以我清楚自己不是天才,甚至有些木讷。对很多事情都很茫然,没有机灵的反应,也根本无法快速准确地应对,许多问题解决不了。就这样带着一大堆困难前行,以至于人生际遇不佳,这也导致自己的内心与诗歌有着某种天然契合。不论悲愤出诗人,还是诗歌根于情感,外在的世界非常感性地左右着我那个比常人慢半拍的思想,我把这些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用文字排列出来,就算是诗了。与很多诗人不一样的是,我很注重感性写作。如果没有感觉和激动的情绪,很少动笔。也不愿意写生活之外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不喜欢把哲学,或者逻辑性太强的东西加入到诗歌里。这些缺少鲜活气息、过于理性的思辨,一旦排列起来,像欧洲绅士,非常傲慢和呆板。与那些犹如饱满成熟的少妇般的诗句相比,一点不吸引人,尤其不受东方传统文化那种极富感性思维模式的欣赏。我从小儿书开始起步,注定了充满童真与梦想,而诗歌恰恰具有了这种属性,不能说是我选择了诗歌,更像诗歌选择了我。希望会有那么一天,我与诗歌两者合一,不分你我。当然,达到这种境界很容易就跳出了红尘,像很多诗仙、诗鬼、诗魔、诗痴,不跟俗人为伍,做出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近代有徐志摩,现代有顾城、海子等等,这些诗人虽然写出了一些经典之作,却忘了诗歌的本质。诗歌是由文本和诗人共同构成的,两者缺一不可。诗歌的主体是诗人,没有诗人何来诗歌?诗人创作驾驭诗歌。久而久之,由于诗人内心或思想受到外在刺激发生巨变,诗歌也随之变成了具有某种仙味,亦或充满了某种魔性、诡异,甚至癫狂的风格。这时,诗歌反客为主,成了诗人的主宰。尽管这样的诗歌因为异于平常,易于被铭记,但终归让诗人被异化,不能使诗歌在一个正常的轨道上健康发展。

以自己的文化素养和深厚的艺术造诣,提出诗要有一种诗味,要讲文化品格,要运用形象创作意境,要用艺术之笔来表达感情,要给人以美的感受。喜欢诗歌的质感,并不意味着放任诗歌毫无道理的意识流和种种疯狂。诗的根是情,是思想,是灵魂。把高深理论隐没在通俗文字中,让传统诗歌符合时代审美,这样的诗才能以强劲的生命力鲜活于大众文学之林。真正的诗人是有社会良知和价值使命的,其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要把社会的阴暗面通过诗的艺术形式淋漓尽致地揭露出来。但这不是为了揭丑的快意恩仇,而是为了让整个社会乃至人类更健康。

王波:你最喜爱的作家及对你的影响,难忘的一部文学作品。

纪洪平:说实话,真正打动我的作品不多,所以喜欢的作家也不多。很多耳熟能详的外国名著,我读起来味同嚼蜡,我还是喜欢李白、白居易、张若虚、李清照、鲁迅、徐志摩、汪曾祺、迟子建等,外国的作家如歌德、欧亨利、契科夫、肖霍洛夫、卡夫卡、马尔克斯等,还有一些并不怎么为人所知的作家,对我影响似乎更大,这就好比相对象,一见钟情,比如《晚霞消失的时候》,作者礼平,有些年轻读者可能很陌生,但当年对我影响非常大。那时,我刚刚高中毕业,对人生充满了无限憧憬,对爱情更是完全理想化,小说里的故事,恰恰应对了我此时的心境。尤其一个男孩子,对宏大的战争背景细节的追溯,对国共两党的历史恩怨并不十分清楚的状态下,看到一个解放军高级干部的子弟,与国军一个重要将领的孙女,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走到了一起,那种碰撞立即引起了我的共鸣,作者的真情流露,深深打动了少年的我。我一次次站在学校的那处高高的土丘上,眺望着夕阳,仔细琢磨着“晚霞消失的时候”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和苍茫的心态。

王波:说说你出版的几本诗集。

纪洪平:中国文人自古就有一种著书立说的情怀,说实话,我对此比较淡然,近四十年的写作出了几本书,分别是《唐槭树》《这座城市,有个爱我的女人》《云的衣裳》《放不下就爱》。

《唐槭树》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版的,印数不多,也是我的第一本诗集。后面这三本诗集,除了《云的衣裳》是儿童诗外,其他两部都是我最近这些年写的,简单列个目录,就把那一时期的作品统统放了进去。

为何《云的衣裳》我相对比较满意,就是因为这是一部儿童诗集,我精挑细选了一下,把《唐槭树》中的成熟作品也挑了出来,这样主题明确,质量也接近满意,获得了吉林省政府文学艺术最高奖项长白山文艺奖。《这座城市,有个爱我的女人》获得了第三届吉林文学奖、首届长春君子兰文艺奖,《放不下就爱》于2019年末,由长春市委宣传部规划出版,尚未参加任何奖项的评比。值得庆幸的是,每部诗集里,都有几首诗是自己对生活、生命和未来的思考,以及自己根据多年创作的经验,在诗歌写作上进行的探索。

王波:谈谈你对小说、散文的理解及创作。

纪洪平:喜欢上文学,是从诗歌开始的。原因是诗歌比较好写,可写着写着,就发现诗歌其实写好真不容易。尤其想流传下来,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今天我一直坚持写诗歌,一直也不敢说自己的诗歌如何如何。有时候没灵感,还想写点东西,就会写一些小文。有的是杂谈,有的是感受,还有美文之类,渐渐地就写出了几百篇,够出几本书了。散文看似随意为之,可想写得让人忘不了,甚至催人泪下,也很不容易。现在的散文发展很快,各种风格和各种流派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传统的写法如无新意,很难赢得读者。但有些创新和探索,也很难被大众接受。这期间,有一种新的文体异军突起,那就是散文诗。这种介于散文和诗歌之间的文体,受到读者、尤其在校学生的喜爱。我通过散文诗著名作家盖湘涛的介绍,认识了很多写散文诗的朋友。这几年也写了一些散文诗,并被收入各种版本的年选或者选本之中。江河入海,万法归宗,散文不论怎么变化,如果没了真情实感,也就没了生命。所以我的散文,不过分追求形式的新颖花哨,也不太追求语言的陌生与刺激。总希望以平实感人的真情飞舞,然后以自然流露的文字填充。恰到好处地分享一段世间故事,最好这个故事能对后来人有所领悟……

我是最后才试着写小说的。因为这种体裁有着自己的独特语言和叙述语境,长久的诗歌、散文写作,使我对小说这种文字排列非常不适应。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写出自己认可的小说。突然有一天,我有了感觉,写了一个叫《天眼》的短篇。给周围的文友看,大家都认可,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后来,这篇小说在鲁院读书时,给我的指导老师、《人民文学》副主编宁小龄看,他也认为这是小说,就是没写好。所以我对小说一直战战兢兢,写了十个中篇,分别在《小说林》《夜郎文学》《参花》等杂志发表了。之后与小小说有了接触,又开始写小小说,这种文体比较好掌握,形式也没固定的要求,有的甚至很像散文,更多的还像故事。其中每年写的小小说,都被收入中国小说学会主办、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各种年选之中。但我深知,写好小说,自己还有非常漫长的路要走。

王波:说说一汽对你的文学创作影响及成长。

纪洪平:第一汽车制造厂是共和国的长子,因此,国家对一汽非常“照顾”。我和许多汽车工人子弟在这样相对稳定的环境中长大。我的性格天生春悲秋感,很难在机器轰鸣的大工业背景里找到归宿感,实在跟书中的委婉相差太远。所以我一边认真工作,一边坚持写作,先后担任办公室秘书、宣传干事、企业广告公司经理、印刷所副所长、餐饮中心综合部长、社区餐饮服务总经理等等职务。

1989年我在上海搞的一个全国征文大赛,获了二等奖,一等奖只有一名,二等奖两名。我千里赴上海参加颁奖典礼,有幸认识了从维熙、季振邦等名家,他们听说我来自长春一汽,给我很多鼓励。这更坚定了我梦想着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终于我于2007年下定决心离开一汽,去了长春市文联从事自己喜欢的编辑工作。

我的很多作品都是以一汽为背景创作,有些人对我的定位就是一汽诗人,或者工业诗人,工人作家……至今,我的创作依然以工厂为背景和题材,我的几本书绝大多数都是我对一汽喃喃的情感诉说……我相信如果不写一汽,我的创作心灵的情感长河会干涸……

王波:说说你的文学道路及创作成就。

纪洪平:很害怕说自己这些年到底写了什么,就像一个学习不好的孩子,在家长面前的局促。更多时候,我都是跟朋友在一起喝酒聊天,或者喝茶谈人生的各种信仰,偶尔谈古玩收藏及相关故事,更多时候谈好看的小说、诗歌散文,创作将近四十年,自己仅仅在《中国青年报》《诗刊》《词刊》《星星》《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文艺报》《诗选刊》《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还获得过诗刊举办的“春天送你一首诗——中国有座城市叫长春”全国大赛奖优秀奖,“李贺杯”全国散文诗歌奖,首届蒲松龄诗词奖、第二届玉龙奖、首届“古贝春杯”全国暨海外华人小小说大奖赛优秀奖,第三届《儿童文学》金近奖,及吉林省长白山文艺奖、吉林文学奖、君子兰文艺奖、长春文学奖,以及各类全国性大赛奖一百多项。

目前著有诗集《唐槭树》《这座城市,有个爱我的女人》《云的衣裳》《放不下就爱》,散文集《低檐下的浮云》,短篇小说集《人间四月》等六部。

王波:说说正在进行的创作。

纪洪平:我因为在一汽长大,且工作了二十多年,自己也一直想好好写写中国的汽车工业,可是动起笔来却发现,这个特大型国企非常难写,这个长篇写了很久,前两个月才完成初稿,目前还在修改阶段。另一个儿童文学长篇,也刚刚完成初稿,还在修改阶段。这个儿童文学长篇,也是以汽车厂为背景,写了几个特殊的孩子,如何迷恋造汽车,最后当汽车飞起来,以前所未有的想象力,将儿童心理和传统文化结合,对今天的人们在科技如此发达现阶段,对未来的期望及思考,都通过别出心裁的汽车展现出来。同时,我还坚持写诗,有感觉就写,现在已写了很多,又快够出一本诗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