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崔薇薇/文 郭文斐/摄

不打败侵略者誓不回还

轰！轰！！

解放战争的炮火刚刚停止，

中国人民刚刚站立起来，

炮火又在鸭绿江南岸燃起……

噢！原来是你呀！

你这个被中国人民赶走的美帝国主义，

又在和平的朝鲜点燃了战火，

妄想再把中国和世界来统治。

冰封的鸭绿江上，

一排排脚印伸向江南；

横跨南北的鸭绿江大桥上，

一列列火车疾驰向南……

战火已经烧到了家门口：

为了支援朝鲜人民，

为了保卫祖国、保卫世界和平，

中国人民组织志愿军奔赴朝鲜！

漫天风沙迷住了眼睛，

冰冷的雪花打透了衣衫；

战士心里共同的信念是：

“不打败侵略者誓不回还！”

1951年冬，一位意气风发的热血青年，在跟随中国人民志愿军奔赴朝鲜战场的路上，写下了这首《不打败侵略者誓不回还》的诗歌。他叫赵明志，那一年，他刚20岁出头，是一名光荣的人民志愿军战地记者。

在这场以少胜多的伟大战役中，赵明志同一线作战部队战士一样，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在枪林弹雨中无畏前进。不同的是，笔和镜头，是他的武器。

穿梭在炮火中记录一个个历史画面，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今天，91岁高龄的赵明志向记者讲述了那段出生入死而又热血沸腾的峥嵘岁月。

手持相机写沧桑

见到赵老那天，他穿着整洁的夹克衫，满面红光，胸前挂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很是精神。时光跨越70年，当初的热血青年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还原那段波澜壮阔的烽火岁月，老人的思绪又回到朝鲜战场上的日日夜夜——

“1951年4月，我随所在的第47军，作为轮番作战的第二批志愿军部队，走出湘西深山老林，直奔东北，跨过鸭绿江，赴朝参战。

“一踏上朝鲜国土，满眼看到的是：城市一片废墟，农村房倒屋塌。到处是美军飞机轰炸燃起的火光，失去家园和亲人的朝鲜百姓无衣无食，流离失所。但他们像对待亲人一样信任我们、热情接待我们，倾其所有支援我们，让我们受到了深刻的国际主义教育，激发了我们为和平而战的意志和决心。

“在朝鲜作战，比之国内更艰巨、更困难——地形不熟、语言不通、补给不及时、装备落后，面对的却是拥有飞机大炮等现代化武器、武装到牙齿的强敌。在敌机轰炸和强大炮火的破坏与封锁下，各种运输线不是路断桥毁，就是遍布沟壑，寸步难行。志愿军运送物资的汽车只能在夜间行动，又不能开灯，只好摸黑爬山、过桥、赶路……”

2017年，赵明志所著《手持相机写沧桑》一书出版问世。这本跨越60年的回忆录，记录了他走过的战场、城市和村庄的历史面貌，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化，记录了波澜迭起的时代。他说，年龄大了,许多往事已再也回忆不起来了。然而，有些却怎样也消磨不去，至今记忆犹新。于是闲睱时，他把一些没有被岁月销蚀掉的记忆写了下来。《手持相机写沧桑》就记载了他在1951—1953年抗美援朝战争中，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47军随军摄影记者的亲身经历，许多保存下来的当年的战地照片，也被收录到这本书中。他说，这不是普普通通的照片，是他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抢下的珍贵一瞬，是战友们用青春和热血浇铸的一段岁月。每一张照片都呈现惊心动魄，都彰显热血军魂！

红旗插上100高地

翻看这些照片，记者被其中一张名为《红旗插上了100高地》的照片深深吸引。照片中，战士们高举旗帜，端着各种武器冲向山顶。“这是战后原班人马的原地还原，以资纪念。”赵老说，谈起抗美援朝战争，他印象最深刻的经历，就是那次参加强袭 100高地的摄影采访。“1960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10周年之际，《中国摄影》选择这张照片，以《你们冲到哪里，我就照到哪里》为题，发表于同年11月出版的该杂志第6期上。”

1952年11月11日，赵明志参加了强袭马良山之东100高地的摄影采访。这个高地是敌人向北进犯的桥头堡，背靠临津江，高约100米。为了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我47军当晚从四面发动攻击，一举攻占了主峰，歼敌120余名。随后，以小部分兵力坚守阵地，两天之内连续打退敌人多次反扑，歼敌1300余名。由于战斗出色，部队光荣地受到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的通报表扬。

为顺利地完成这次战斗的摄影采访任务，早在战斗前一个月，赵明志就和另一名摄影记者来到该部队。“我们先到主攻部队的战斗单位，给几个尖刀班照了相。当战士们知道我们要和他们一同参加战斗时都特别高兴，各班都希望我们跟着他们班冲上去。我们感动地回答：‘咱们到主峰上见！谁先把红旗插上主峰，捉到俘虏，我们就照谁！’

“战斗快要打响的时候，我们向尖刀班表决心：‘你们冲到哪里，我们就照到哪里！’战士们也向我们表决心：‘坚决冲上100高地，为祖国、为毛主席争光！’就这样，我们鼓动了战士，战士也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

我军发起攻击后，敌人陷入一片混乱，有40分钟之久没来得及开炮还击，这对于摄影采访是一个便利条件。“四周有很多漫天疾飞的弹道的光亮，到处是爆炸后掀起的火光，闪光的速度很快，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地使用闪光灯。只是拍摄角度受到一定限制，比如，不能跑到部队的正前方向后照，这样会影响战士们的视力和兵力的运动。”

赵明志和战友冲上100高地时，战斗还在进行。跟随突击队，他们顺利地拍摄了搜索敌人、抓俘虏、缴获敌人枪支和胜利会师等照片。“我记得有一个抓俘虏的场面，因为部队才打上去，人多拥挤，把镜头挡住了。有一个战士看见我要照相，就主动跑过来帮忙，他一面喊：‘照相了！’一面阻止更多的人挤上来。我高兴地问：‘喂！你认识我吗？’他兴奋地回答：‘谁还不知道你是照相同志！’就这样，摄影记者打冲锋的消息很快在阵地上传开了，给战士们以极大的鼓舞。”赵明志说，在战斗中，我深深地体会到，新闻工作者只有深入火线，与战士们同甘苦共患难，才能真实地反映人民军队的战斗事迹；这样的作品，也一定能够起到团结、教育人民，打击、消灭敌人的战斗作用。”

这次战斗中，赵明志拍摄了大量照片，成为47军在朝鲜战争中最珍贵的战场资料。他再次立功，并获得一枚军功章。“我只是在战场上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没想到,不但受到志愿军司令部嘉奖，还传回国内，解放军画报社出版的刊物《摄影网》以《功上加功的赵明志同志》为题报道了我。”

850多天出生入死

枪林弹雨中，赵明志多次遭遇险情。

“一次，我奔赴345.6高地拍照。夜晚，不时有敌人发射的榴弹炮弹在头上呼啸而过，是射向后方目标的，从听炮弹射出的出口声，可判断出炮弹的去向。突然，我听到一发炮弹的出口声是朝我来的，我大喊一声‘不好！’便就地卧倒。炮弹随即在我身边爆炸，崩了我一身土。起身一看，炮弹的弹着点离我刚才所在的位置不到1米，眼前，一棵拳头粗的小树被拦腰斩断。我明白了，幸亏有这小树挡了一下，我才没被炸到。”

还有一次，同在345.6高地，“敌人开始报复行动，我们也进入阵地迎战敌人。就在这时，一发迫击炮弹落在我身后的大树上，在空中爆炸。站在树下的我觉得腰部有点儿异样，再看看身边的战士，左边牺牲了两名，右边牺牲了3名。刚才我们还有说有笑呢，眨眼工夫，就被万恶的侵略者夺去了生命。我让其他战士看看我腰部怎么了，战士一查看，惊讶地说：‘记者，你负伤啦！’我说：‘别嚷！……’由于我在前沿阵地的表现，营教导员为我请了功。”

从1951年4月入朝作战到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赵明志在朝鲜作战28个月。“在这850多天里，许多志愿军战士长眠在朝鲜大地上，我多次遇险，死里逃生。那段血与火的战斗历程，瞬间生与死的较量，令我终生难忘。幸运的是，我舍生忘死，毫不退缩，和战士们冲在一起、战斗在一起，用我的战斗武器——相机，尽我最大所能，摄下志愿军战士的英姿风采，忠实地记录了那段可歌可泣的历史瞬间。”

赵明志至今仍记得1953年7月27日停战那天，当时针指向22时整，全线枪炮声戛然而止，大地一片寂静。期盼已久的人们，在片刻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欢呼声和口号声：“和平万岁！”“抗美援朝胜利万岁！”朝鲜老百姓扯掉防空窗帘，跨过一道道废墟，聚集到开阔处，在欢笑声中高歌狂舞。他们要重新建设自己的家园，让子孙后代不再遭受战争之苦。我们的战士互相拥抱，互相诉说着亲人、家乡、祖国，诉说着理想、希望、未来，憧憬着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

和平建设发光发热

致战友

亲爱的战友，你可曾记得：

在那潮湿的战壕里，

我们顶着敌人嘶叫的子弹还击；

在清水泉边，我们憧憬着未来，

你是否会常常梦到往日的激战？

久别的战友，你不会忘记，

在一次次火与血的激烈战斗中，

我们曾一同跨过黝黑的弹坑扑灭余火。

今天啊！

我的心仍像激战中一样跳动——

要在和平建设中发光发热！

退伍转到地方后，赵明志工作在新闻战线，就像他创作的这首《致战友》一诗中所说——参加火热的经济建设，在和平建设中发光发热。他总是到艰苦的工地、边远落后的农村拍照，一干就是42年。凭着战功，他本可以优中选优，成名成家，他却选择了一条默默无闻的平凡之路。他说：“能够活着，看到人民享受到幸福的生活，就是莫大的幸福！”

1990年，赵明志离休后，仍相机不离手，并深入我市小学，义务教孩子们学摄影。他带领孩子们参加全国少年儿童摄影大赛，获得过百余个奖项。

如今，赵老先生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不过，他仍常常想起过去的时光，回忆着他拍摄过的激战场面，念叨着他拍摄过的战斗英雄和普通战士……

（本版史料图片由赵明志提供）

人物简介

赵明志（笔名肖莹)，1930年3月出生于辽宁大连市，1947年8月参军，被军部选送摄影学习班学习。从此手持相机，参加过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湘西剿匪、抗美援朝战役，两次荣获三等功。195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6年被授予上尉军衔。1958年转入地方，曾在营口日报社等新闻单位从事新闻摄影工作，1989年被评为“辽宁省首届优秀新闻工作者”。1990年离休后，他相机不离手，十余年义务教小学生摄影。《中国摄影》杂志、《中国摄影报》《辽宁日报》《营口日报》、辽宁电视台等多次报道过他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