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19日
包公湖
遇见 之
温洁作品(陕西)
愿所有追梦的人,心有惊雷,行稳致远。
——题记
人生的旅途大抵都是这样,我们习惯了用大把的时间去迷茫,而在几个特殊的瞬间就迅速成长。世事万变,始终不变的,只有梦想。
阅读课上,看着学生捧着《中国校园文学》就像捧着最爱的宝贝,灵气的目光在文字间穿梭,忍不住翻开他们的积累本,默读他们写下的阅读感受,忍不住为他们点赞,这才是语文课该有的画面。
真正认识《中国校园文学》,是在2019年12月20日,“《中国校园文学》首届签约作家笔会”在开封举行,来自四海五湖的50余位教师作家齐聚八朝古都,我们以文学的名义相遇。
笔会上,与会老师们各抒己见。从原《诗刊》常务副主编商震老师谈当下诗歌创作的发展,到云南师范大学胡老师对当下大学生文学的担忧,再到中小学教师语重心长地倾诉校园文学正在被边缘化的囧状,深深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校园里要不要有文学?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蓦然间,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小学三年级作文竞赛得第一名的场景。我的获奖让语文老师无比高兴,因为他让我们坚持写日记取得了好的效果。语文老师还送给我奖品了——一株仙人掌。浑身长满刺的小家伙,我一点也不喜欢,但是老师送的,我必须小心翼翼拿回家。爸爸指导我把它栽进了破旧的洋瓷盆里,搁在猪圈上的晒台上。每周六放学时,在老师的提醒下,我回家就给它浇水,呵护它成长。
半年后,到了晚春时节,仙人掌竟长出了好几个小手掌,手掌还是长满浅浅的刺,只是在温暖的春阳里,生机勃勃,好像在向我招手,又像是鼓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年五月,区里组织作文竞赛,我的现场作文《仙人掌》夺得第一名。站在领奖台上,我的眼里依然是仙人掌的绿意盎然,这最美的瞬间,这意外的幸福感,深深触动了我。
梦,是想念的余震。我的梦正是从这一次作文获奖开始的,一粒文学的种子悄悄埋入心间。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求学的乡村小校,只有一排简易的教学楼,五间土房墙壁已经裂缝,阴暗,矮小,潮湿,下雨都有雨水滴落在地面上。语文老师是唯一的公办老师,他从二年级开始教我语文,每天都让我们写一篇日记。刚开始,都不会写,老师就教我们写今天最快乐的事儿,试着把事情写详细,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说实话,那时每天能吃饱饭就是最开心的事儿,我每天的日记真的都写这件事,只是把我的奶奶每天精心准备两餐的过程和我们一家人吃饭的情景写得很清楚。没想到,我的日记常常成为老师朗读的范文,这让我的日记字数越来越多,内容越来越好,描写越来越生动。
物质匮乏的时代,教会我们要在安静中,不慌不忙地坚强。渐渐明白:奶奶平日里在柴火灶里煎得金黄的玉米饼、蒸的土豆黄金米饭、煮的酸菜玉米面鱼……这些粗茶淡饭,丰腴了我的身体;语文老师布置的日记作业,那是他精心的设计,一次次讲评,那是他刻意的鼓励,毫无痕迹地让我爱上了写作;那个瘦小的女孩早已长成了大孩子,成为一名热爱写作的教师,而且她把写作带进语文课堂,她也把文学的种子播种在学生心中。
长大后,生活的节奏实在太快,很多事还没有看穿,就被戳穿。跨越时光的栅栏,仙人掌从一瓣长成一串又一串,我读懂它的特性——抗旱耐寒,生命力超级旺盛。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的语文老师,他就因癌症突然离去,当夜我就把他的事儿写成《生命的价值》,五天后就刊发在2000年12月11日的《教师报》上。原来,生命就是这样美好的一场场遇见,珍惜是福,离别是念。
语文老师送的那株仙人掌就是儿时最大的欢乐。它本身很普通,被贴上奖品的标签,就有了丰富的内涵。在迷茫的岁月,仙人掌是一种期望,一份嘱托,一串无言的祝福,也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和责任”。工作单位换了一次又一次,住房搬了一处又一处,仙人掌就像文学一样,始终不离不弃,默默陪伴我。
忘记年龄,不是迷茫的开始,而是追梦之必须。坚守初心,沿着我的恩师未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转眼间已经20多年,始终挚爱。坚持写日记,已经30多年,从未间断。物质日渐富足,吃饱了,穿暖了,最怕坠入安逸圈。写作一直是我的最爱,让我从教之余的日子升起袅袅炊烟,有时也把文字带进课堂与学生分享,有文学的地方才有欢声笑语。那些仙人掌一直静立在书桌上的电脑旁边,陪我读书和写作。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有名家的,有文友送的,也有自己出版的,这是家里最具营养的“美食”。空余时间,一页一页地阅读,一字一字地写,日子就有了色彩,人生就有了意义。
阳光的酒,调得很淡,却很纯美,浅浅地斟在每一个掌形的仙人掌上。喜欢阳光的仙人掌,只要有太阳,它就竭力生长,太阳是它最爱的营养。喜欢文学的我,从儿时走到中年,语文老师和奶奶离我而去了,而仙人掌从未离开过我,就像我从未离开过文字,他们都是我今生最美的遇见,陪着我长大,陪着我追梦,陪着我变老。
去年遇见《中国校园文学》,那天正好是冬至。今年冬至又至,我情不自禁地打开电脑写了一点文字,以此纪念我们遇见一周年。迟迟不敢动笔,因为杂乱的生活被寒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我一次次焦头乱额,心灰意冷。看见阳台上绿绿的仙人掌,好像要把每个日子都点缀得更绿,它在风里向我招手,我仿佛又有了写作的灵感和美好的憧憬。
遇见文学,开封府那些古老的殿宇楼阁敞亮了,五湖四海的人们心灵纯净了,人类的生活更加幸福了。
遇见 之
田婷作品(重庆)
踏入一座古老的城池,仿佛行走在历史的经脉上。身旁的黄河,它是在肆意咆哮,还是宛若一位失语者,归于平静?我已来不及关心。此刻,我醉心于汴京的包公湖畔,不忍得将目光移动半分。
腊月的阳光在这座古城上飘零,它金黄的外衣仍旧掩不住刺骨的寒意。初次涉足这片土地之人,或许会叹道:这日光怕是被灌满了冰霜啊,不然怎会待人如此凉薄。我与其他行人一样,在寒风中瑟缩着,像极了一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放眼望去,湖面波光粼粼,时而漾起一层涟漪。飘荡其中的小船似乎并不急于寻找落脚点,随水流任意东西,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湖边的杨柳早已褪去春日的翠绿,在冬日里逐渐苍老,微风拂过,修长的枝条在不经意间触碰到水面,又立即收回,垂落在岸边。未曾想,我会在朔风烈烈的北方,在历史厚重的古城,遇到一处安放我心灵的后花园。
湖边车水马龙,人们来去匆匆。交织在一起的汽笛声和人群的喧嚷声,似乎要将这寒意刺破,把暖暖情义留在人间。我站在湖畔,怀里躺着一池静默的湖水,背上一座古城的繁华,好不惬意。只是,我旁边那只皴裂的手和那双清澈的眼眸,最是难以忘怀。
他们俩并排坐在湖边的椅子上。老人穿着青黑色的棉大衣,左边口袋里露出一只大红色的儿童保温杯,上面印有几只皮卡丘图案,俏皮可人。他的右手轻轻搭在旁边小男孩的肩上,左手手掌压在一根拐杖上,这只裸露在风中的大手,干瘪而褶皱,手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见,这根棕褐色的木质拐杖似乎承重着他瘦弱的晚年。小男孩坐在老人的右手边,双脚远离地面,悬在空中,还时不时交叉晃动。“爷爷,你说这船儿怎么走得这么慢呀?”他白嫩的右手食指指向湖中那只晃荡的小船,偏过头来望向爷爷,左手仍不忘玩弄掌心里的小玩具。“因为天还没黑呀,它跟你一样,也想在外面多玩会儿,现在还不着急回家呢!”“那它比我还喜欢玩儿。”爷爷没有再回应小男孩儿,只是两眼看着湖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小男孩又继续低头翻转着手里的玩具。我不由得想要走近他们,又担心破坏眼前这幅温情的画卷,只得背靠依依垂柳,用眼睛记录他们的一丝一毫。这时光啊,仿佛就锁在了老人被风吹动的银发和男孩清脆的笑声里。
湖畔前方的开封府沉默了千年,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生怕惊扰了沉睡于此的人们。青铜器、石碑和祠堂都成为我打开这座城市的钥匙。梅花堂的包拯在断案之余,是否与我一样,也在这包公湖畔沐皎洁的月光,听流水的心跳。我真想久久驻足于此,去翻阅这座古城厚重的历史,去感受街头巷尾的风土人情,去倾听老人封存在拐杖中的故事,去等小男孩告诉我他藏在手心里的秘密。
相遇包公湖畔,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毕竟在这里:历史与现世相连,生命以血脉延续,喧嚣与宁静对望。这些都会在我的人生纸页上留下深重的色彩,在我某个黯然的时刻发出动人的光亮。
寒梅还未吐露芬芳,湖水将一如既往地流淌。我告别她时,正风拂桃花面,月上柳梢头。
遇见 之
徐沙沙作品(北京)
天空是灰白的,沉,而低。
动车穿过河北,窗外的阴霾更加厚重,浓得让人误以为天低了下来,压得喘不过气,又不敢呼吸。我照旧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窗外。大片凛冽的田野,干瘦的冬树,寂静的村庄,偶尔冒出一条细而重的炊烟,贴在空中——像一幅放旧了的宋画,空、淡、枯,而远。便又想起将要抵达的地方——开封,想到一个朝代,一场仿佛穿越时空而奔赴的相遇……
却又忧心自己的脸。天色一黑,窗玻璃更像镜子,扭头间频频看见肿了半边的右脸。鼓胀、肥大,弧度不大自然地向侧方突围,又向下拉拽,本来干而粗的皮肤倒被撑得饱满,看起来细薄、通透,像小时候扁桃体发炎厉害被喊作的大脸娃娃。
抵达开封已是夜里八九点。下车,进宾馆大门,四下一望,立刻又退出来。这确定是开会的宾馆,不是某处名胜古迹?大门正对假山,假山后暗色灯影里一圈灰白色调的小楼,雕梁飞檐,古色古香,木制歇山顶的檐角如鸟翼高高跃起,还有彩绘于夜色间隐现……那厚重的砖墙怕是有近百年历史了吧!尤其是在一盏盏大红灯笼的映衬下,内里的建筑越发庄重、典雅。
我站在门口忽然不敢动,怕走错,怕亵渎,更怕惊醒什么。是怕听见来自远古的那一声声曲调和歌哭吗?我看得痴了。门口的大爷从门房里敲窗棂,又热情地跑出来问询,我才看见鲜红条幅上的会议标识。赶忙问明地方,登记,签到,拖着东西进宾馆。那时节,肚子咕咕作响。
和我同住的姐姐也从北京来,火车上时就收到她的信息,问我旅途情况。到宾馆见到更觉得暖,暖而有趣。张艳老师大我几岁,高个子,短发。她张口便笑,一说话就让人倍感亲切,时而嘘寒问暖,时而玩笑打趣,言笑间烧好热水,帮举着药片直皱眉头的我把杯子满上——我竟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去烧的水!张老师写小说,聊到自己写小说的种种困难也说得快乐。心下惊异:这位老师不但会写,还爱写,更以写作为乐、为趣,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因为错过“接风宴”,第二天一早我才有幸见到《中国校园文学》杂志的领导、编辑老师,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四五十位教师作家。座谈会上,老师们畅谈校园文学的现状,探讨校园文学发展的路径。有的老师高瞻远瞩、大处落笔,有的老师细部入手,从微观层面提出思考、建议;还有的老师讲了自己指导文学社或做创意写作教学的尝试……听到深处,我才全然放松下来,完全忘记了自己肿大、疼痛的脸,连快冻僵的手指、脚掌也暖起来,热起来,欢脱起来……
此时,我发现,开封之行并不是出行,是回家,回到一群彼此陌生却共同致力于校园文学发展的老师和同仁之间,做热爱的事,说诚挚的话——这一群人便是家园,始终流动又始终恒定的家园。
研讨会上,坐我左面的是美丽、热情的乔艳波老师,剪裁得漂亮合体的旗袍同她本人一样明艳动人。坐在右面的老师戴一副眼镜,方脸,有南方文人的清雅之气。他话不多,大我一岁,手里拿两本作品认真签写。我看他座前名签写着“啊呜”,那本诗集的作者也叫“啊呜”。休息时借来一本,读两首,三首……接连不断地读下去,无法停止。读着还觉不足,便提笔抄几首到笔记本上,要从眼前、笔尖与心间,一同慢慢读,慢慢品。诗,便坐在了我身边。
从故乡来的温洁老师先前便认识,我曾读过她温润净洁的文字,晓得陕南的水土养玉人,只没见过。会间就餐,温老师一直惦记着我刚拔了牙,提醒我不能吃鱼、虾,又将那些口感软一些、滋味淡一些的食物转到我跟前,微笑示意我吃。我不好总多吃那几盘,她看在眼里,热情地夹了菜放我盘里,嘱咐多吃,多吃才好得快;一面还要跟大家解释,因为牙的问题,沙沙能吃的东西太少了,这个小可怜儿……有她在身边,我便也似回到故乡。如今再看那时照片,哪里还有什么肿胀的脸?哪里还有羞怯自卑?都是姐姐“专业”地变换角度连连照,告诉我要笑,要自信!想来真正的关爱与贴心,大约总像她,无微不至又完全不着痕迹。
会后,一行人走出宾馆,走进古老而鲜活的千年古城。城底层层断代,层层叠加,但城上的开封,文化、底蕴从未间断。古老的寺庙立在最繁华的大街旁,丝毫不需过渡;千年的佛塔与革新的大学为邻,亦无半分违和。这便是这座城给我最深的印象。
离别那日大雾茫茫,高耸的开封铁塔近在眼前,若隐若现。偶尔阳光调皮地自雾间撕开一道缝儿,投下来,落在佛塔之上,亦明亦暗,亦真亦幻,有如仙境。我们从窄小的塔门弯腰进去,弓着身子,一个紧挨一个向上攀登。塔内空间逼仄,窄小的楼梯绕着圈儿螺旋状向上,台阶最窄处仅二三十厘米,只容一人走过。
默默向前。你不知道哪个转弯处嵌着一尊佛像,无法预测哪一处墙面镌刻文字,雕镂莲花……只有屏息,庄严郑重地扶紧佛塔内壁,手指内扣,双足稳踏,向上攀登、向前遇见、向佛拜谒。温暖指尖触碰冰凉石砖,此刻与千年沧桑默然相接,心中虔敬、沉静,而欣喜。不禁慨叹,人与塔的相遇,不也是人与时空的遇见,人与人的遇见,与文学的遇见……我们穿越祖国辽阔大地,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从东到中,聚在开封;穿越时空阻隔下的陌生,聚到熟悉;穿越重重庸常琐细,聚进挚爱的文学与教育中,聚入一颗颗相似的心。
这也是一场跨越时空的相遇!
从此刻,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