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佟婷婷 孙文茹 肖友竹 隋春波/文 于小淳/摄

已过惊蛰。晨曦穿过薄雾映照大地，山野空旷，林木稀疏，北风劲吹，万物都在沉寂中积蓄着萌发的力量。

3月9日，记者一行驱车来到地处盖州市东部山区的万福镇苇塘村进行采访。该村位于赤山附近，有土地约266.7公顷，主产玉米，主要由老人和妇女生产经营。全村共730余户、2600多人，2017年建档立卡贫困户58户、138人。这里自然资源禀赋差，生产基础条件差，发展产业难度大、风险高。村集体收入为零，且有两万多元外债，是典型的“空壳村”。

2017年7月，辽宁农业职业技术学院选派科技处副处长白忠义（47岁、队长），园艺专业副教授高丹（51岁、队员），讲师陈学颖（34岁、队员）组成工作队，开启了驻村工作。3年半时间，他们把全部精力倾注在脱贫攻坚上。截至2020年底，累计协调各方投入资金540多万元，主营或推动发展产业9项，以苇塘村为切入点，为营口市培训各类乡村人才4200余人，使该村贫困户均实现稳定脱贫，其中的产业大户家庭人均年收入超过两万元，村集体顺利“脱壳”。

用专业知识和团队力量

去影响一个村子

“刚入村那会儿，部分村民对我们不理解。”走在村子的水泥路上，白忠义回忆，“有说我们是来捞政治资本的，有认为我们是捞钱来的，还有人笑话我们：都啥年代了，还一本正经搞集体经济。村民整体文化素质不高，村委会干部老龄化严重。”村民的不理解让队员们暗下决心，一定要踏踏实实工作，把全村经济搞上来。

高丹说，工作队进村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搬家”。当地政府在镇里为下乡驻村干部准备了条件相对好些的宿舍，但他们就是想离村民近一点儿，于是租下一户村民闲置的砖房，“让村民知道我们是自己人，而不是来‘走样子’的。我们希望自己在村民们心中，不是3个人、不是教授讲师，是代表党。”为了给自己鼓劲儿，团队定了16字工作准则：“不畏艰难，乐于奉献，精准实干，立足长远。”

接下来的3个月，白忠义、高丹、陈学颖走遍苇塘村的沟沟坎坎、越过无数沟渠土坡，进行详细的考察“摸底”。他们结合自己所学专业，首先，制订了几个帮扶方案；接着，从村民、技术、市场风险、销售、全村推广等方面反复论证；最终，确定了第一个村集体经济项目：果树苗木繁育推广。

遭遇“最冷冬天”

果树还没开种，选苗就在村里掀起轩然大波。很多村民觉得，买便宜的果树苗就行，都是一样结果、卖钱，还能节省成本。专业出身的队员们则坚持，苗木质量好坏，直接影响结果质量、经济收益。部分村民不理解，甚至当众和白忠义脸红脖子粗地吵吵，不愿意多掏钱。“做了这么多年农业，我们深知优质品种苗的重要性。他们不懂，我们就耐心细致地做说服工作，讲到他们懂为止。”白忠义说，他们选的是适应当地环境的桃子、李子的新品种。野生毛桃种子种到土里，长出小苗后，再把桃子、李子新品种果树的芽嫁接到野生毛桃的小苗上，最后长出的桃树、李子树，才是我们想要的新品种。这种树苗前期投入的资金大一些，操作和管理也比较麻烦，需要种植技术，但经济效益大。“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把好的品种、先进的配套种植技术带给村民，以获得更高的经济效益。”

新品种苗木不仅品种好、经济效益高，还有一个特点是抗寒。白忠义说，他们的坚持，在2020年得到了验证。这一年，盖州市遭遇“近年来最冷冬天——零下22℃”，“这些苗木丝毫没受影响，开春了就能发芽，秋天结果了就能赚钱。”白忠义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果木林说，要给农民提供可持续生长的经济作物，不能只看眼前利益。

顺着地垄走都“跑偏”

回忆当时充满火药味儿的场面以及后期挨家挨户劝说、讲解时的辛苦，高丹对记者摇摇头，“这都不算啥，后来那罪遭的。那年夏天特别热，雇不着工人，我们仨就自己干。”

2018年春夏，工作队在地里播种、抹芽、嫁接、除萌……一干就是3个月。他们早4点钟下地，晚七八点钟回家，有时还要通宵奋战。赶上全村庄稼都需要浇水的时候，白天电力不够，无法供应全村人同时浇水，只能排号轮流浇，工作队被排在晚上。高丹和一名农工戴着头灯，光着脚，一浇就是一整夜。“第一天还行，只是觉得有些累；第二天晚上浇水时，道都走不直了，顺着地垄走都‘跑偏’。”高丹说，三伏天，一点儿都不觉得热，“感觉从里往外冻透了的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

老教授背上苗木到辽阳去卖

施肥、嫁接、病虫害防治……这些工作在3名队员的专业范畴之内，即使辛苦，也算轻车熟路。然而，面对繁育出来的苗木，工作队又不得不当起了销售员。“种出来了，就得见到钱，要不农民辛苦一年，图啥？”陈学颖在两位老大哥的带领下，见识了什么是“打游击”：“逐村贴‘小广告’宣传，赶鲅鱼圈区的红旗大集和盖州市的万福镇大集展示产品，去熊岳镇苗木市场联系客户，为了多卖苗木，到万福镇贵子沟村、瓦房店市、海城市的大客户那儿提供技术指导, 免费开展技术讲座……只要能把苗木卖出去，让我们仨干啥都行。”

谈到这儿，记者讲起今年1月扶贫攻坚电视剧《山海情》在全国热播，其中讲述的福建对口帮扶宁夏西海固群众逐步脱贫致富的故事，感染了万千观众。陈学颖点头，指着走在前面的白忠义——“这位近50岁副教授，一个人背着200多株、1米多高、约30公斤重的苗木，坐上大客车到辽阳卖。你说他像不像《山海情》里的凌一农教授，坐着手扶拖拉机去银川帮村民卖蘑菇？”

“上车时还好，他们帮我抬上去；到地方了，没人管啊，我一个人扛出站台，累得全身都‘突突’。”白忠义说，当时是真累！但是，看到为村集体创造的经济效益，心里还是很美的：从2018年开始，工作队主营繁育一年生果树新品种苗木3.9万株、二年生苗木1万株、三年生小树5000株，共为村集体创收6万余元，为参与生产的13户贫困户平均每户分红6600元。如今，带动了27户贫困户发展果树庭院经济近两公顷，进入盛果期后，每户每年可增收5000元以上。

苗木种植见了收益，工作队又开始研究新的赚钱路子：种植新品种大豆。白忠义告诉记者，去年鼓励村民和贫困户种大豆时，观望的人多、种的人少，年末见种大豆有效益，不少村民抢着要豆种，等着今年开春种呢！

据白忠义统计，2020年，他们带动贫困户繁育农职豆1号原种1665公斤，收入1.07万元，带动20余户村民种植大豆获得增收。

带领村民种植新品种大豆，队员们打的并不是无准备之仗，“谁家的哪块地适合种什么样的豆子、种植密度多少、种植方式什么样，我心里都有数。”在苇塘村已度过1300多个日夜，白忠义对这里的每一块土地再熟悉不过。而种大豆的“秘诀”，就藏在他们租的房子里。

教师的能量裂变和幸福感

记者随3人走进工作队的家——土围墙、空荡的院子、两间平房，窗户外罩着防寒塑料布。刚迈进外屋，一股寒气袭来，“没啥取暖设备，我们不在家时，基本不生炉子，屋里冷得透透的。”白忠义解释完，向我们展示他们的取暖妙招：“炉子生火后，铁锅里面如果放水，水开了，屋里蒸汽大。把水换成沙子，就成取暖装备了。”

走进西屋，一铺用红砖堵住烫出了窟窿的土炕、一个火盆、一只水壶、一个大水桶、几件军大衣、一辆电动车……属于工作队的家当就是这些。家具是房主留下的，墙上还挂着结婚照。“没时间收拾，白天去村里，晚上回来八九点钟，整理一下白天工作思路，一天就过去了。”陈学颖描述着3年多的生活状态，似乎是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家：“除多了几件衣服，地上的草少了一点儿，差不多和刚搬进来时一个样。”

他告诉我们，夏季，房子里闷热潮湿，蚊虫肆虐，一苍蝇拍拍下来，能打到20多只蚊子。白忠义患上了湿疹，腋下、腰间、前胸、后背同时发疹，晚上睡觉时经常把自己挠醒，“这一茬没好利索，又挠破了。”医生建议他远离潮湿环境，加强营养，提高免疫力，但他没请过一天假。

在白忠义住的东屋里，一个放在塑料凳上的红色塑料盆引起记者的注意，盆里堆着几袋大豆和许多折叠好的纸包，上面写着：“238 4行 ”“128 2行””“126 2行”……“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秘诀’，238、128、126是不同的大豆品种，4行、2行是种植地里标注的行数。”白忠义告诉记者，他根据村民需要把不同类型的大豆种子包好，写上村民姓名，“发给村民，他们看得懂，上手快，还种得好。”白忠义告诉记者，村里种的所有大豆种子，都是他一把把放进纸包，再交到农民手中、种到地里的。

白天干不完的活儿，他们就拿回这里晚上接着干。村民随时有问题，随时敲窗户，工作队就去解决。“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和团队的力量去影响一个村子，这是身为教师才有的能量裂变和幸福感。”高丹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