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6月23日
宋 奇
(接上期)
蒋介石自以为棋先一招,借助美国的飞机、军舰将数十万精锐之师运至东北,抢占重镇要津。毛泽东派四名中央政治局委员、六名中央委员、十名中央候补委员到东北,几乎是半个中共中央;提出“让开大路,占领两厢”,从各解放区选调两万名干部、十一万部队撒在黑土地上,让他们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其实,早在1942年,在毛泽东的全局战略构想中,东北已成为最重要的战略伏笔。当年7月,毛泽东在给自苏北返回延安途中的刘少奇电报中透露:“估计日本战败从中国撤退时,新四军的黄河以南部队须集中到华北去,甚或整个八路(军)新四(军)须集中到东三省去,方能取得国共合作的条件(此点目前不需对任何人说),如此则山东实为转移的枢纽。”两年之后,随着侵华日军已成强弩之末,毛泽东的战略目光锁定东北,他指示晋察冀分局及冀中区党委、冀热区党委,山东分局及胶东区党委成立满州工作委员会,为进军东北战略构想运笔。1945年在中共“七大”上,针对日本法西斯行将灭亡,蒋介石可能对共产党大打出手的战略考量,毛泽东开始从全局战略视角对东北布局谋篇,他指出:“东北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区域……如果东北能在我们的领导下……我们的胜利就有了基础……”1945年8月20日,日寇宣布投降仅仅五天,先锋官曾克林已率八路军冀热辽军区的一路人马越过长城,向锦州、沈阳挺进。抢占东北,毛泽东意在笔先、笔在蒋先。
蒋介石不停地倒腾手中的牌,三换东北主帅,从杜聿明到陈诚再到卫立煌……毛泽东把“东野”这张王牌钉在了黑土地上。
蒋介石坐着专机满天飞,他五次飞临东北视察督战;毛泽东手夹着纸烟,在作战地图前凝思,踱步,挥毫,他给“东野”发了七十余封电文。
蒋介石手中的指挥棒忽东忽西,是守是撤举棋不定;毛泽东给“东野”的锦囊中只有四个字:关门打狗。
黑土地在等待着一枚果实的成熟;千里之外的毛泽东,已经嗅到了果实成熟的气息,雪片似的电报从西柏坡飞向山海关外。1948年深秋,黑土地上的高粱红了,苹果也红了,毛泽东撒下的十万种子,三年时间已长出百万大军。积蓄了一身肌肉的“东野”终于发力,以六十万雄兵布阵、九百门大炮攻城,三十一个小时攻克锦州,关闭东北大门,国民党几十万美式装备的“精锐”之师顿成瓮中之鳖。
锦州守将范汉杰被俘后曾感叹:“置长春于不顾,集中兵力首先攻克锦州,这一条非雄才大略之人是做不出来的。锦州好比一条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中间折断了。”
淮海战役是三大战役规模最大的一战,国共双方投入总兵力一百四十万,共产党以六十万对八十万。在东起海州、西至商丘、北自临城、南达淮河的千里中原,毛泽东从容运笔。刘邓的中原野战军与陈粟的华东野战军双剑合璧,对蒋介石麾下的刘峙、杜聿明集团展开织网猎兔的游戏,一个分割一个围,一个摁住一个打,一个拦截一个追……两大野战军三口吞下老蒋五十五万兵马,吃掉了一个真正的“胖子”。
兵败淮海,蒋介石彻底懵了。其实,淮海战场仅仅是人民解放战争的一个缩影。蒋介石的一个致命的错误是忽略了人民的力量,等他算明白时,什么菜都凉了。
淮海战役承上启下,以少胜多,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配合,中原、华北两大战场呼应——一边“隔而不围”,一边“围而不攻”,“困”杜聿明,“拴”傅作义……充分展示了毛泽东作为军事家、战略家的大手笔。
东北野战军百万雄师入关,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毛泽东手中的笔在千年古都北平城下画了一个圈,东野兵临城下,绕城而过,围平攻津,杀鸡示猴,以打促谈,以战逼和。
为了拿下一座天津城,对付区区十二万守军,东北野战军动用了三十四万兵马、五百三十门大炮,用了不到三十个小时,攻取天津城,活捉守将陈长捷,给“北平王”傅作义演示了一回什么叫“雷霆万钧”,什么叫“迅雷不及掩耳”。在东野百万支枪口的注视下,傅作义手中悬着的笔终于落到了纸上,一座千年古都完整地交到人民手中。一份七百字的《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保全了北平这座八代古都、两百万人民和上千年的文物古迹,还有几十万官兵的性命。以“不战而屈人之兵”收复北平,无疑是毛泽东军事生涯中的一大妙笔。至于歼敌五十二万这样的数据,显然已经微不足道了。
毛泽东挥动千钧之笔,镂石勒金之余,偶尔写意,总能收到妙不可言的效果。1948年10月下旬,国民党军在东北战场形同困兽。为了扭转战局,蒋介石与傅作义谋划出一个所谓 “围魏救赵”、“擒贼擒王”的连环之计,发精兵十万进攻石家庄、偷袭西柏坡,欲将共产党的首脑机关一窝端掉。
西柏坡上风声急。在身边无兵可用、无将可遣的危急关头,毛泽东从容挥笔,一口气写下三篇新闻稿,然后靠在躺椅上静静入睡。毛公笔下,文字皆兵。当听到新华社广播《评蒋傅匪军偷袭石家庄》时,傅作义再也沉不住气了,急令行进在半路上的“偷袭兵团”调转马头、打道回府。几乎是一着无解之棋,被毛泽东三篇文章化解掉,可谓一笔能挡十万兵。
乍一瞧,毛泽东在西柏坡唱的空城计与当年诸葛亮在西城唱的那出不同之处仅仅是道具,毛泽东把琴换成了笔。其实,还是有差别的。据研究:老谋深算的司马懿西城退兵别有曲衷,他是在走一步政治棋,他一眼就看透了在城头上装模作样抚琴的诸葛亮是黔驴技穷,只是他不想重蹈鸟尽弓藏之覆辙……而傅作义西柏坡前止步,则完完全全是被毛泽东的三篇文章吓破了胆。
断肢扼喉,关门打狗克东北;织网猎兔,分围合进定中原;牛刀杀鸡,宰鸡示猴取华北。三大战役作为一篇大文章,开篇辽沈突出一个要旨,中间淮海划分三个层次,末篇平津运用两种笔法,通篇立意高远,构思宏伟,行文张弛有度而收放自如,运笔抑扬顿挫又酣畅淋漓,充分体现了毛氏风格与毛氏气派。
在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回答《大公报》记者提出所谓共产党“不要另起炉灶”时曾说:“不是我们要另起炉灶,而是国民党的炉灶不许我们造饭”。
共产党人把战争比作吃饭,比的贴切、比的轻松、比的精彩,一副从容自若的神情,一种举重若轻的态势……历史的趋势牢牢地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据说,丢掉一角东北,蒋介石吐了两次血;打赢三大战役,毛泽东白了一根头发。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1949年4月下旬,毛泽东驱动摧枯拉朽之笔,横扫江南残云落日……
三年解放战争,人民解放军由收拢手臂、攥紧拳头,到挥拳出击、击倒对手,犹如毛泽东书写时从逆锋顿笔、积蓄力量到顺锋纵笔、挥洒情怀……
在那场中国命运的大决战中,毛泽东像一位天才的指挥家,他站在那个叫做西柏坡的指挥席上,从容而优雅地挥动着手中的笔,他的笔像神奇的魔棒,调遣千军万马,传唤风云雷电,引领山呼海啸,指令天翻地覆……
也许,当你阅读了毛泽东在决定国共两党命运的三大战役中亲手草拟的一百九十余封电报文稿,那些从西柏坡发向各个战场纷纷如雪片般的指令时,会忽有所悟:原来毛泽东是用笔打败蒋介石的。
其实,如果延伸阅读视角,翻阅共产党的辞典,从“共产主义”到“为人民服务”,从“统一战线”到“以农村包围城市”,从“鱼水论”到“人民战争”,从“政治思想工作”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些打倒蒋介石的元素,哪一条不属于文化范畴呢?它们是广义的笔!
踏遍青山人未老,吟红华夏气堪豪,挥毫轻折金陵戟,侧耳静听沧海潮。在开国大典的礼炮声中,伫立在天安门城楼上的毛泽东,向欢呼的人群挥动他那只握笔的大手,一脸庄严的表情,他似在追思往昔的段落,似在畅想未来的篇章……或许,此时此刻,他正在回味自己当年的那句名言:“我要用文房四宝,打败国民党四大家族”。那不是戏言,而是誓言,更是预言!
“自古以来,横、竖、点、折等笔形,组成了多少瑰宝。但,纵然笔走龙蛇,在他的作品面前,也不过是泥鳅几尾、蚯蚓数条。井冈山云遮雾罩是他笔下最高的一竖。最长的一横则比秦始皇的长城长,有两万五千里之遥……而他最喜欢的,大概要数钟山风雨了,砚池里千帆竞发,腕底下百万狂飙……”这是诗人季振邦对毛泽东书法的独特解读与绝妙诠释。
中国革命是毛泽东下的最长的一局棋,也是毛泽东笔下的一卷狂草,一阕雄词,一篇大文章!
▲毛泽东之笔——笔锋锐利。
他轻拈手中之笔,锁定日本侵略者的咽喉,挑落蒋介石的“青天白日”,也戳穿了杜鲁门的“金戈铁马”,驱散赫鲁晓夫搅起的一天寒流……
他凭借一支笔,削平三座大山,扫去百年阴霾,草拟九州宏图。
他凭借一支笔,删除半岛烽烟,勾勒三个世界,改变全球格局……
▲毛泽东之笔——笔势雄健。
“倒海翻江卷巨澜”,是马背上的毛泽东于万水千山间捕捉的意象。
她是惊心动魄的万里长征速写稿,也是掀天撼地的中国革命狂草卷。
她是千秋伟人追求济世拯民慷慨激越的心潮谱,也是一代书豪驱动万壑千山奔腾汹涌的笔势图!
▲毛泽东之笔——笔调浪漫。
他将哲学思想与艺术思维运用于革命战争,也用革命战争演绎哲学和艺术。
他以星火燎原、用牛刀宰鸡,他诠释“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证明“人民战争”是埋葬一切侵略者的“汪洋大海”。
他用平平仄仄的枪声写诗,也用抑扬顿挫、纵横捭阖的笔法革命——他的笔下利剑高悬、红旗漫卷、雄鹰奋击、狂飙激荡……中国革命的史册上,铭刻着他的铁画银钩、龙飞风舞!
▲毛泽东之笔——笔意纵横。
他是浪漫主义诗人,更是理想主义革命家。他的信念是“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他的追求是“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他的观点是“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他的性格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且其乐无穷……他挥舞如椽大笔,横扫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荡涤一切污泥浊水。
遥望着苍茫的宇宙时空,遥想时空中弥漫的尘霾,白发萧萧、独倚黄昏的他,欲奋千钧笔,澄清万里埃!
……
我曾思索:毛泽东之笔为何如此神奇呢?
或许是因为,其笔头是九万里长风攒成,其笔管是五千年历史铸就,笔上蘸的是用长江、黄河之水研的马克思之墨……运笔书写的毛泽东,手臂上凝聚着亿万万民众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