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事物

龚学明

两种鸟声交织，竹叶高过屋脊

风，在摇曳之中看见

阳光照亮一棵树的东侧

早晨给出局部的阴影

宁静的一天，就这样在

自在中展开……

鸟声突然停止。闭上的眼睛内观

一颗心的跳动。感知

更远一些，惨烈的事物发生

“眼睛是用来欺骗的”

美好和残忍都离真相很远

没有“真相”，我们在大河的这边

张望。在一瞬间怀疑

（《红豆》2022年第4期）

黄河故道

田万里

翡翠一样的黄河在这里

却寻不见昔日的

一只蜻蜓立在荷叶上，说：

“水上水下，风景各不同！”

曾经的风暴

让它泛滥成灾

曾经的恐怖

至今想起来心有余悸

风浪的滔天淹没了夕阳

汹涌的激流一直澎湃到今天

又如静水，静静的

又如荷花，绽开的

“那过去的黄河是苦海深渊”

荷叶对着我说：

“那今天的黄河是旅游胜景”

我对着荷叶说：

无声的，是我惊讶的

沉默的，是黄河给我的

凡是记忆里以前没有的

几口黄河水可以清热解毒

（《天津文学》2022年第2期）

致母亲

符云

夜幕陨落的一颗星

是我看不到黎明的眼睛

一株小草正在泥泞中萌芽

就像小时候我在对你微笑

给自己

婴儿的瞳孔

纯粹如光，炽诚如火

您的笑容温暖着我

我也要用微笑

回报生活

（《红豆》2022年第7期）

空酒瓶

朝颜

只有打开酒柜，才能看见我的亲人

一排排站在里面

我的祖母曾经喝下糯米酒

醉卧在年夜饭的桌前

我的外祖母曾经灌下小半瓶白酒

劈了半个屋角的柴垛

如今我用耳朵贴近空瓶

仍能听见零星的往事

像旧唱片一样回旋、环绕

像渐渐被蚀平的坟茔上

风吹过荒草的声音

我的父亲，多年保持着

收藏空酒瓶的习惯

他常常打开酒柜，倔强地

和空瓶对饮，和故去的亲人对话

他把它们当作镜子

一面照他的少年

一面照他的暮年

还有一面，他要留给我

照我的一生

（《星星》2022年2月号）

古典的人

李路平

失恋首先带来的是头疼，你站着

或躺下都没用，你无法说清楚

但一定是脑袋里的某个部分

也许就是情感中枢，它因超载

过热，然后疼痛蔓延整个头部

你想把它撬开，像野草一样

连根拔除，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他们多么快乐，在水火中游走

又抽身自如。你觉得自己是古典的人

喜欢走路，书要读纸质版

下雨天停电，喜欢点燃蜡烛

爱情来去匆匆，每次都令你

痛彻肺腑，但你仍然相信它的魔力

坚持它的纯洁，总是把自己

全部投入，就像投入一个火炉

尽管你知道它就是火炉

还是无法停下脚步

（《红豆》2022年第7期）

火柴絮语

冯书辉

一座山

已不适应砍柴人的失约

劈柴的人

把砍刀埋葬于时间的沟壑

水袖是火

在灶膛的舞台

绣出褶皱

躺成墓碑之后

火柴在它们的盒子中

集体沉默

（《草原》2022年第8期）

一片鱼形的树叶

王宜振

一片小小的树叶

被一场风暴撕落

像撕落一只耳朵

我弯下腰

捡起这片树叶

我发现它的形状

像一条鱼儿

这鱼儿的血管里

还有蓝色的风暴呼呼吼着

我把它夹进一册现代史课本

想让它压扁的心儿变得柔和

我发现这条鱼儿

很快游进历史

像一位年长的学者

在这段历史里穿梭

它反反复复地摸着

像要为这段历史把脉

它要把它摸得发抖

摸得窸窣

摸着摸着

它竟然摸到了

这段历史的

心跳

（《红豆》2022年第6期）

霜降

胡立森

楚郊飞絮盛装，与江东相望

适合史记里乌江的辞行

一些场景烘托的氛围庄重而肃穆

奔涌的江能找回似曾相识的影子

一声汽笛吹出江堤弧度

蜿蜒林隙无非是多看几眼暮秋

等落日重染江东对岸

山水和州正漾动诗意的芳华

蒹葭苍苍，失落于飞絮为霜

稻穗金灿灿的光芒是掩饰

或许读成更多关于怀念的意象

只为颗粒归仓的感动

今夜我醉赏所有的暗香

借着三分酒性，七分清醒辨识光阴

风过江东有吴风楚韵溢出

那些凉意隐喻成幸福的表象

（《绿风》2022年第1期）

紫青稞

阿垅

一块地里，总有那么几束

颗粒饱满、锋芒毕露的穗子

要比其它的高过一头，昂首迎风

却情有独钟

多像梳着粗壮发辫

提着紫色缨枪、披着万丈霞光的骑手

翻身催马，只为一个人出征而战

雪山丰腴，落日浑圆

幻想的疆场是慌乱一时的心跳。

抬头繁星满天，低头梦呓的女人

都有属于自己的青稞王子

（《星火》2022年第5期）

头上发

董洪良

退无可退便无须再退

无非就是由黑变白

无非就是由茂密变得稀疏

直到秃顶和面临荒芜

“你看那个人聪明绝顶了！”

而这，刚好是头发骨折后

对生活挫败感的一种描述

如果再往前一步

可能会是颅骨制造的悬崖

某一时刻，发和光灰飞烟灭

（《红豆》2022年第7期）

晚春

夏圣修

春天的性格很奇怪

她来的时候是个慢性子

可走的时候却是个急性子

说走就走了

她的信让花非常伤心

哭得都凋谢了

杨花和柳絮从树上缓缓地跳下来

为春天举行了一次盛大的欢送仪式

再见了春天

我们明年等着你回来

（《红豆》2022年第6期）

惊飞的鸽子

罗利民

我是从斜斜的小路

走到这条大一点的路上的

扑棱棱一阵声响

它们飞走了

声音消失了

而身影正盘旋在灰蒙蒙的空中

我想用手势和口哨

唤回它们

路边的草丛里

晶莹的草籽一粒一粒的

等我返回到路口

它们在老地方又一次惊飞

（《红豆》2022年第6期）

桃花

胡中华

面对桃花，我羞愧难当

她寂寞涨红的脸，让我内心颤抖

我举起右手，不是攀折桃花

而是去抚摸天边的红晕，偷听她

在一朵花里，暗自窃笑

你背过身子

那朵桃花也随之反转，而此时

云朵落下

我嗅到了蓝天的气息

我高举左撇子的手臂，不是攀折桃花

而是要让我生命的胎记，和鲜红的

血液——流向你，温润你

结成不同于桃子的果实

（《红豆》2022年第4期）

天命河

李浔

这条河和响尾蛇相差无几

它的前世，掀翻过太多的船，落水的人

都有非比寻常的惯性，呼救，冒水泡，彻底沉默

两岸偶尔无人，更多的是人丁兴旺的村庄

在河边垂钓之人知道，鱼虾更善于传宗接代

顺流而下的码头上，诸子百家长袍飘飘

宽大的袖口里，翻手是云覆手是雨

但在水中捉不到一滴倒影。远处的桥

听惯了水声，在声音的中间失聪

在水中寻找没水的立足之地。此刻

也有月亮普照大地，这亮光

在情人眼里特别明亮，却在河中一碎再碎

这一切都在熟视中流过

就像那个迷恋浪花的人，通常是被浪花吓大的人

（《红豆》2022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