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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力古台是锡林郭勒草原上的一个小镇，塔娜是镇上的姑娘。看得出，塔娜的心思不在小镇里，而在五百里外的二连浩特。

二连浩特有巴图。塔娜是在那达慕大会上认识巴图的。塔娜站在一群牧民中间，偷看巴图英俊的脸庞。

在那达慕大会搏克赛场上，巴图身披“铠甲”，腰围彩带，胳膊上肌肉凸起。尽显彪悍、勇敢的风采。后来，他们就认识了。别力古台镇本就不大 ，牧场上的姑娘们从塔娜的神情中，读出了她的相思。

一次，巴图和塔娜同时把羊群放到返青的草场。坐在草地上，喝着酥油茶，他们却不说话。突然，四目相对 ，塔娜脸颊绯红，忙起身，望着远方，唱起《草原夜色美》。天近黄昏，远处的毡房升起了炊烟，大草原笼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如此一来二往，两个人就私下定了终身。他们不用海誓山盟，唯有两颗相爱的心。后来，巴图去了二连浩特。他说，要给塔娜攒下最好的毡房。

可是塔娜不喜欢二连浩特，城市太闹，太容易被干扰。城市让她呼吸困难，让她总是心神不宁。

塔娜喜欢草场，喜欢巴图，喜欢过安静的日子。巴图去了城里，那年，镇上的那达慕大会索然无味 。然后，巴图打电话来，说他下个暑期就回来，和塔娜成亲。

暑期一到，巴图果真回来了，却没有和塔娜成亲。他说，还得打一年工，一年后，最好的毡房就能变成城里的最宽敞的楼房。

别力古台镇没有楼房。楼房不属于静谧的草场。

塔娜和巴图坐在草地上，塔娜的眼睛里，雾气弥漫。她问巴图，你真的喜欢二连浩特吗？巴图点点头，说，是的，那里繁华。她问，草场不好吗？巴图说，好。她又问，是我不好吗？巴图说，我的塔娜是最好的。她再问，你真的喜欢二连浩特吗？巴图便不再说话。塔娜起身，望着草场上盛开的萨日朗，不再说话。

塔娜终于决定和巴图去城里生活。

秋天的阳光有些凉意，塔娜坐在草地上，一双鞋垫上绣着萨日朗，她忽然想起，是初秋了。秋天里，大草原已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大多数花已凋谢。

而萨日朗却与众不同，盛开在满目秋凉的草场上，显得格外耀眼。

前几日，巴图来电话，说他在二连浩特买的房子装修好了。微信里发了几张照片，巴图站在新房单元门前，英俊非凡。塔娜想象着，自己在城里生活的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感觉。塔娜鼻子一酸，眼里起了好几次雾。

日子像流水一样，很快立冬了，巴图也没有回来。他答应塔娜要一起吃烤全羊的，他竟食言。他甚至没有打电话回来。没有巴图的立冬，塔娜连吃饭都觉得没劲。立冬匆匆而过，塔娜望着二连浩特的方向，轻声说，巴图，你在城里还好吗？

冬月底，塔娜实在忍受不了思念之苦，按巴图给的地址来到二连浩特。她站在新房门前敲门，终于见到她的巴图。

巴图穿着冬衣，睡眼惺忪，神色疲惫。他的床边放着护理器械和花花绿绿的药。塔娜捂了脸，眼泪跌落地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彷徨。她的巴图身体多么强健，却也会生病。

塔娜知道，巴图是为了买房累病的。巴图不说，塔娜也不便挑明。不用说，这个时候的塔娜是最心痛的。她祈祷这一切都会过去。

塔娜扶着巴图。巴图把头靠在她身上，安安静静的。塔娜低下头，看巴图的脸。巴图蓄着胡子，虽然很憔悴，但眼里有光。

塔娜陪巴图住院。巴图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这就是那个草原上最勇敢的搏克手吗？这就是那个不想生活在草场的巴图吗？巴图看她一眼，眼里全是不舍。巴图说，我骗了你，我的塔娜。当我发现自己离不开大草原，已经晚了。当我发现自己生了严重的病，已经晚了。我多想活下去，我的塔娜。我多想好好地陪着你。

过了一会儿，巴图又说，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塔娜把脸贴在巴图脸上，低泣，我也舍不得我的巴图。

巴图的葬礼在几天以后举行。那天，塔娜捧着巴图的照片，一袭白衣。她穿了巴图最喜欢的衣裳。照片上的巴图，清澈的眼神，憨憨的样子，十分健康、英俊。

塔娜抚摸着巴图的照片，眼泪奔涌而出。塔娜擦一把泪，轻轻地说，巴图，我想你时，就看看你的照片。你总说，我像孩子一样柔软，单纯而又包容。我想对你说，我相信，你会一直陪伴着我，从不曾离开……

塔娜知道，她的巴图是为了他们的房子累病了，才走的。这时，一匹骏马从远处奔来，巴图骑在马上，手里捧着萨日朗，英姿飒爽。

（原刊于《辽河》202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