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17日
郭婧雯
按住墨锭,在砚池里缓缓转动。周而复始,就得了一池乌汁和满屋墨香。
小兰竹的笔杆还是凉的,恰好需要一只稳稳的手将它握住,写出一行韵律。于是,我便来了。颤巍巍地捏住了笔杆,悬腕时却止不住地抖动。我先是感到老先生的目光,满头大汗就落下几滴来,接着就听他问:“是不是又在写字之前跑去偷玩了?”熟悉的戒尺在他手中握着,不待我编好理由,一声“伸手”就让我一哆嗦。一滴墨汁滴落,成了雪白宣纸上第一块墨色。我吸吸鼻子,吞入一缕墨香。不轻不重的一板打在左手的手心,我一抖肩膀,从眼里掉出一颗泪珠来,在纸上晕开。
老先生住在我家楼下,退休前在大学教书,人很是古朴严谨,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味,会写一手好字。打六岁在小学里识了字,我就被家里送去跟老先生学写毛笔字。其实老先生是父母叫的,我本该称老师的。
研开的墨水有一股清冷的香味,除了将砚台打翻,身上开墨梅时,我大多时候还是喜欢闻的。所以写字时,我便使劲吸气,再慢慢呼出。气息不稳,总显得我写得努力,但这并非没有收获。墨水风干在纸上和还在砚池里流动,味道是全然不同的。写簪花细字,笔尖蘸墨少,在纸上写着,气味就显得丰富;而写浓墨正楷时,按笔的劲道大些,往往厚重的墨味要等好些时候才能完全封在纸上,散发出雄浑、厚实的味道来。写得多了,有时甚至能以味道猜出作品的风格。
蝉声初静,月色交织灯光。夜的黑成了一砚墨汁,墨香在小屋里漫开。推开窗户,细风从窗缝里钻来,萦在指间。毛笔在我手中上下旋转,笔尖抚过纸面,临尽一摞颜筋柳骨。我总觉渐渐被墨味淹没,又像是慢慢融合,再不分你我。我就这样慢慢长大,慢慢地走进了老先生的母校继续求学。渐渐地,我身上也总是带有墨味了,在“河大”古典雅致的校园里,这毫不违和。只是写好字出门去,走在西月路昏黄的灯下,却引得金发的留学生频频回首,长发拨弄颈上的项链,叮叮当当地笑出声。
三载求学,多少次途经旧城墙,穿过南大门,一路直走到礼堂,再到图书馆去品味书香。砚台有时会积上一层薄灰,不知不觉间我的气质也沉静下来。而今老先生也已年过九旬,走过窗边,我常见他在轮椅上练字。“团结、勤奋、严谨、朴实”不仅是河南大学的校风,更是每一代“河大”人身上的气韵。
雪宣在小几铺开,留住“河大”风韵,盛上一砚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