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09日
插图 :夏立新
1972年,我从营口市第五中学毕业后,作为知青,下乡到营口县官屯公社平二房大队。在大队的“创业队”干了半年,我被选为大队的广播员兼报道员。与我们“青年点”同学的“如歌岁月、多彩生活”相比,这似乎平淡了些。然而,我却有着一段极其难忘的经历。
1975年2月4日,公社党委副书记到大队部召开“紧急会议”。下午五点左右,大队党支部书记韩殿忠来到广播室广播了一个通知——“社员同志们!今晚公社电影放映队来咱村放电影,《地雷战》《地道战》,可好看了!要求每个社员都要去看。给老人穿上‘棉猴儿’,搀出来;小孩儿裹严实,抱出来;老爷们儿别自己走,扶扶老人、领领孩子。一家老小都得来看。今天立春,过后我们就忙了,没有时间看电影了。民兵连长、妇女主任要挨家挨户查看,能去的都得去。”韩书记对着话筒连喊了三遍,然后对我说:“今晚你也关了广播,出去看电影。”韩书记出去后,过了一会儿,民兵连长又喊了一遍。晚上六点多钟,治保主任又喊了一遍。
为什么大队干部对一场露天电影这样重视?当时大多数人不知原委。我是大队广播员,我是知道的——相关部门预测1975年2月4日晚七点左右,海城、营口县一带可能有大地震发生,震级7级左右。在当时,为了不影响社会治安、防止阶级敌人破坏,就采取了这样的措施。
晚上六点半,电影正式开演,我也来到大队部门前的广场上。整个广场上到处是人,前面坐的是老人和小孩儿;后面是青壮年男女。我也站在边上看。
晚七点刚过,地震果然发生了!大地剧烈颤动,房屋倒塌,道路断裂成一道道小沟,电也停了,一片漆黑。人们惊恐万状,四处躲藏。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块砖,正好打在我的嘴上。我的下巴被打出了血,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我的几颗牙也向里倾倒。我想放声大哭,但是张不开嘴……
过了半小时左右,中国人民解放军驻营口县部队的官兵就赶到了村子里。民兵连长带领民兵配合解放军挨家挨户救援,支帐篷、安电灯、救伤员……全村老小和救援部队官兵一夜未眠。幸亏有上级领导的精心策划,大队干部临危不乱、周密安排,救援官兵勇敢无畏,虽然房屋倒塌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但全村11个生产队3024口人,无一人因地震死亡。受伤的村民都是多年不能下炕的老人或跑得不及时的,头、手臂、四肢被砸伤……如果不是这一场“看电影”的周密安排;如果村民们窝在家里没有出来,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解放军医生耐心地给受伤的村民们治疗。大约半夜的时候,大队部跑后勤的老朱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解放军卫生员来到我的住处。我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我心里想:他能比我大几岁?懂牙科吗?能行吗?可是,当时医院都震塌了,也只能让他给我治疗了。卫生员看了看我,说:“张嘴,我看看。”看完了说:“问题不大,我给你抹点儿麻药,咱把牙扶正。明天中午我让人给你送饭,这期间别吃东西,别喝水……你咬住牙,千万别动。”卫生员边说话边给我扶牙。当他给我往原位扶牙的时候,我巨疼难忍。好不容易坚持到处置完毕,我已经疼得满头是汗。我按照他的要求,咬住门牙不敢动。到了第二天中午,一个小战士送来一碗面条。在当时,能吃到面条那就算美味了。可是我不敢张嘴,不知道牙好没好,很怕疼。小战士安慰我说:“快吃吧,12个小时了,可以了。这是我们炊事班特意给你做的,因为没有其他牙受伤的人。”我还是不敢张嘴,那个小战士笑起来,说:“我喊一二,你就张嘴……一二。”我张了张嘴,果然没事儿了。
一直到现在,将近五十年了,我的食牙有的已经掉了,但当年被解放军卫生员扶正的那些牙齿却一颗也没掉,非常坚固,很神奇啊。现在,留在我下巴上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依然还在,那是当年的大地震留给我的纪念!我很爱笑,因为每当我笑的时候,会想到不缺门牙的从容和美好。
“有过多少往事,好像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好像还在身边。”那场惊心动魄的大地震已经过去快五十年了,那些大队干部都比我大二十多岁,他们都老了,有的也许已经走了……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却一直没有走出我的记忆。即使岁月流逝,那份感动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