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11日
彭诗韵
琴房角落的玻璃罐里,几只蚕正在啃食桑叶。
月光透过纱窗斜斜地切进来,把黑白琴键和蚕宝宝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色。
最初,我只是好奇。
当我把蚕宝宝连同琴谱一起抱回家时,它们还蜷缩在碎桑叶里瑟瑟发抖。正如我的手指在琴键上总是发抖,巴赫的十二平均律像座冰山,那些复杂的复调结构总是让我右手的中指和左手的无名指打架。
蚕儿们开始蜕皮那天,我的左手小指被琴键夹出了血珠,月光下分不清哪滴是泪,哪滴是血。
它们结茧那周特别安静,半透明的丝线在玻璃罐里层层缠绕。
我的琴声也突然哑了,老师说这叫瓶颈期。深夜独自练琴时,能听见蚕丝摩擦的沙沙声混进琶音里,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替我和声。某次连续弹错六个小节后,我赌气把琴谱摔向琴凳,惊得蚕茧在月光里轻轻摇晃。
破茧时刻来得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我在反复打磨装饰音,突然听见玻璃罐里传来极轻的裂帛声。黄昏的斜光中,一只浅绿色的蛾子正挣出蚕茧,鳞翅上还沾着晶亮的黏液。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游走,肖邦的《蝴蝶》像山泉般自然流淌,那些困扰我半年的切分节奏忽然驯顺如蚕丝。
蛾子们围着台灯起舞时,我掀开琴盖。
月光与灯光在黑白键上交汇成银河,指尖落下的地方,有银丝般的颤音在空气里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