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安澜

2025年06月18日

王芳

吴澜最近安稳了。

傍晚,她把自己收拾利落,去了福园小区。在那儿,她找了一份特殊的活儿。

在此之前,她有点儿神经衰弱。夜晚,她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尽管眼睛干涩,却毫无困意。

吴澜拿到退休证的同时,也拿到了离婚证。前夫田崎情愿净身出户,也要和她离婚。吴澜和他对峙三年,也没打消田崎离婚的念头,吴澜硬着头皮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一了百了,落得清净!”吴澜咬着牙说。

离了婚,唯一的女儿也躲着吴澜。想起女儿田晓鸽,吴澜就流泪。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而她这个亲妈是“穿不”上的。母女俩很少坐在一起聊天,即便坐在一起,也聊不过三句话,只要吴澜一开口说话,气氛就陷入僵局。

田晓鸽也不反驳吴澜,总是借故走开。每当这时候,吴澜就气得追加一句:“你们爷俩儿一个德行!”所以,这个家只剩吴澜一个人。

离婚后的日子,对吴澜来说,太长,没了尽头、没了方向,更重要的是,她没了发泄的人。

她夜里睡不着,对着窗户瞪眼睛,骂前夫田崎。骂着骂着,心里的委屈喷涌而出,她抽抽搭搭的,“世界”就模糊了。

一来二去,吴澜患上了失眠症。好友秦玉霞看不下去了,开导她:“说话、做事要留余地,福气都用光了,自己就只剩下难了。”秦玉霞也带吴澜去看了中医,抓了一个疗程的中药。果然,在中药的作用下,吴澜感觉睡眠好了,心胸也宽了很多。秦玉霞还鼓励她走出去,找个活儿干,一来补贴家用,二来也可打发无聊的时间。

结果,吴澜找了一份夜班陪护的工作。

叶太退休前是大学教授,年近八十岁,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她惧怕黑暗,需要有人陪伴。吴澜正适合这个岗位,经过中介简单培训,她上岗了。

每天晚上七点,吴澜准时到叶太家,早上七点离开。晚上,她陪着叶太聊天。叶太生活很规律,晚上九点必须睡觉。等叶太睡下,吴澜也回到她的房间休息。

吴澜感觉这个工作很轻松。说来也怪,在这里,吴澜每晚睡得都很踏实。叶太和蔼谦逊,博古通今,吴澜喜欢听她讲话。叶太也喜欢听吴澜讲市井百态,两个人相处得很融洽。

日子过得简单而恬静。吴澜的状态越来越好,她变得开朗、善谈,每天给叶太读小说,和叶太讨论时事。叶太则相反,病得越来越严重。

一天清晨,吴澜起床上厕所,她听到叶太卧室里传出啜泣声。她轻轻推开门,看见叶太脸上挂着泪水,失神地坐在床上。叶太看到吴澜进来,忙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叶太满脸通红,悲伤更是难以抑制。

叶太尿床了。可想而知,她清醒的一瞬,心里有多难受。

吴澜没有犹豫,她很注意分寸,清理了床铺,又帮叶太洗澡。叶太尴尬地问:“这是怎么了?”吴澜轻声细语地安抚她,又问叶太:“早餐想吃什么?”

吴澜陪叶太到中午,她没像平时那样一早下班,而是呆到了中午。叶太午睡,吴澜只要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叶太就睡得很安稳。

叶太的丈夫早些年去世了,她有一个女儿,定居国外,十年只回来过两次。叶太虽忘了很多事儿,但却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女儿,她常说:“囡囡能干,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从零打拼,真是太累了,真心疼她!”叶太报喜不报忧,自从叶太生活不能自理,吴澜就担负起娘俩儿联系的事儿。她学着叶太拍家里盛开的花儿,窗外的景,一杯氤氲着香气的咖啡……她会按着语音条,让叶太给女儿留言,只不过那些日常问候,都是她教了很多遍的。回复过来的语音,吴澜会放给叶太听。叶太听到女儿的声音,脸上会出现迷茫的笑容,会问:“囡囡,在哪儿说话呢?”

吴澜想了很久,她拍了几段叶太饮食起居的视频,并配文说明叶太的病情。过了一天半的时间,叶太的女儿发来视频电话,她问叶太:“妈妈,您好吗?还认识我吗?”语气关切。吴澜听了鼻子发酸,她想起自己的女儿,虽然近在咫尺,却形同陌路。

思忖再三,吴澜鼓起勇气,给田晓鸽拨去视频。接通后,视频里,田晓鸽满脸惊诧,声音颤抖,她急切地问道:“妈,咋了?”吴澜慢声说道:“鸽子,你好吗?”一句关爱的话语,瞬间解除了母女间的隔阂。

之后,田晓鸽也时常发视频电话,母女俩能聊很久家常。田晓鸽还说:“让吴澜抽空回家看看。”吴澜拒绝了,说:“我现在是二十四小时在岗,可没时间搭理你。”田晓鸽笑了,嘱咐道:“妈,照顾别人时,也照顾好自己!”吴澜听了,像喝了蜜。

吴澜照顾叶太越发尽心了。午睡前,叶太喜欢听吴澜给她读小说。她躺在舒适的床上,脸上挂着微笑,似懂非懂地听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