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程远的小镇里

——读程远散文集《小镇流年》

2025年07月02日

程云海

和程远似乎很熟,同是辽宁省的作家,又是本家,认识已经多年;又似乎不熟,程远特立独行的个性,带着文人的不羁和率性。这让我对他有点敬重,又有点儿猜不透、看不懂的感觉。

《小镇流年》这本书,我读得断断续续的,才读完,读了后面想不起来前面,岁数大了的原因吧。但毕竟是同龄人,有一些相同的生活经历,那些童年往事让我产生共鸣,读至兴处,会心一笑;但是又有许多不同:我住在沈阳农村,他住在抚顺矿山小镇,于我,是带着些向往和好奇的。

轻翻着纸页,我的指尖像触到了东北矿山小镇的山石——粗粝里带着温热,那是程远笔下树基沟村的烟火气。读他的文字不像是旁观,而是沿着记忆的纹路,重新走了一遍被时光磨亮的青石板路。

在书里,他写裹着棉袄在俱乐部楼上看电影。突然地板摇晃起来,地震了,地震了……有人喊道。他从红色立柱上滑了下来,双手沾满了红色的油漆。看到这里,我忽然想笑——闹地震时,我们不敢住屋里,只能在猪圈里铺上草,每人脚下踩个装了热水的玻璃滴流瓶。苦涩中的记忆,那么刻骨铭心!

他写靠近广场边上的某一处,白灰房头上挂着一个绿色的邮箱,他总要替父亲去那里寄信。那斑驳的邮箱,如绿色的眼睛,望着伸向村外的路。让我想起年少时经常帮妈妈给远在山东的娘家人寄信,包括后来自己写一些文章,带着期待悄悄投进乡邮政所门口的邮筒里,那绿色的邮筒,曾带走了我们多少牵挂和惦念啊!

“记得每到农历腊月廿九的晚上,父亲将白天买来的红纸用剪刀裁好,折成大小相同的格子,把墨水倒进瓷碗中,把毛笔润开……我和哥哥、弟弟围在一旁,或拽纸,或扶桌,或争抢着拎起写好的春联、春条和福字摆在地上、炕上晾晒……”父亲写春联这段文字写得特别有画面感。我曾经在一篇散文中描写过几十年前,当过小学教师的舅爷写春联的往事,那时我读四年级,对联的词还是我即兴编的。

他写积劳成疾的母亲,那么热爱生活。她喜爱花草,抽出时间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栽些好看的花儿……生活在贫困之中,却仍然怀揣着善良,这是那一代平凡女性的缩影。

程远笔下的树基沟村,不是单属于他的。那些地理坐标、物件纹路、人事片段,早已在无数个乡下子弟的记忆里生根,甚至成了东北同时代人的童年记忆。

《小镇流年》已经成了一面我们这一代人可以共用的镜子,每个读者都能在里面照见自己的童年一角。

翻开这本书时,我总在想:程远的记忆力真好,他是怎么做到把一幕幕往事如数家珍般地描写下来的呢?

我想,这应该是非虚构的魔力:当作者既是亲历者又是叙述者时,他的眼睛就成了最好的镜头。

程远的文章会把时代的褶皱熨平在日常的叙述里,让你在嗑瓜子的声音里听见历史的回声,在未化的冰糖里尝到岁月的甘甜。

我认为,程远的叙述密码是在最朴素的词句中,藏着最深厚的情意。他的每一个片段里都挟带着对少年往事暖暖的温度。

程远在书中描写了树基沟村的现状,他就像当年那个往邮筒里塞邮件的少年,满含着对那片土地的深情。他用平静的叙述,述说着最浓情的心声。

回忆是一种痛。尤其是当那久远的伤口已经结痂。多少人都想逃离和躲避苦难,而优秀的文人却总是愿意回望历史,“忘记过去,等于背叛将来”。我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我不想用一些深度的思考或美学艺术上的评析来谈《小镇流年》。我只想以一位同龄读者的身份,谈一谈自己的感受,算是对《小镇流年》里那些仿佛在我身边成长起来的朋友们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