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赤

在那片被时光深锁的古老村落，樟树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伫立于村口，目睹了村民世世代代的悲欢离合。其枝干粗壮，树皮上镌刻着岁月的沧桑，枝叶间洒落的月光宛若细碎的银纱，铺满了整个村庄。每当夜幕低垂，娘总会揽我入怀，坐在那棵参天古樟的枝丫间，为我讲述那些关于爱与牺牲的古老传说。

娘，是村里公认的温婉佳人，她的眼眸深邃，仿佛藏着说不尽的故事与淡淡的哀愁。她的左手无名指永远弯曲着，那是她年轻时遭遇不幸留下的印记，也是她心中永恒的伤痕。然而，娘从不言痛，她总用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脊背，用柔和的言语驱散我心中的恐惧与彷徨。

娘喜欢在月光下为我梳理长发，她手中的银簪上雕琢着一只翩跹的蝴蝶，每当月光穿透娘那略显残缺的手指，蝴蝶便在我额前轻盈起舞，留下一抹淡淡的光影。那一刻，我仿佛能触摸到娘内心的柔软与坚韧，以及她对这个世界深沉的爱。

然而，娘的生活并非总是平静的。那一夜，黑汉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他身披蓑衣，腰间悬挂着一只酒葫芦，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匆忙。他的出现，令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黑汉似乎并未留意到娘的表情变化，只是匆忙地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了树洞里，动作粗鲁而慌张，仿佛是在隐藏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娘紧紧拥抱着我，我能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那一刻，我懂得了娘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但娘并未让我目睹她的泪水，她只是用那双温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小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我。从那一刻起，我明白，娘是我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

自那以后，樟树开始有了一系列诡异的变化。立冬之日，树洞开始渗出丝丝血迹，宛如哭泣的泪珠。黑汉送来的油纸包里，不再是先前的物品，而是五只已经逝去的麻雀。娘用绣着鸭掌的帕子将它们包裹起来，埋进了树根之下。那一夜，寂静被婴儿的啼哭声撕裂。我循声攀上枝头，却发现空巢里只剩下三枚带血的蛋壳，它们拼凑在一起，宛如一轮残月，映照出娘心中的哀伤与绝望。

娘说：“这是樟树在坐月子。”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与哀伤。她将滚烫的米酒泼向树根的裂口，蒸汽与酒香交织升腾，在树冠上凝结成了七颗青果，每颗青果的表面都浮现着人脸状的纹路，诡异而又神秘。娘说，那是樟树为了守护我们而结出的果实。

我在等待，等待那些青果坠落的那一天。然而，等来的却是娘离世的噩耗。她躺在由七块樟木板拼接成的棺材里，嘴里含着一片翠绿的叶子，那叶片上突然渗出了鲜红的汁液，如同她生命最后的绝唱。那一刻，我仿佛听见樟树在低声悲鸣，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而沉重。

娘离世后，樟树的变化愈发剧烈，树冠发出熟透的爆裂声，那是青果成熟的标志。而黑汉却在那时用烟袋杆量着我的身高，他呼出的酒气熏黄了我的孝衣，让我在这悲痛的时刻更加无助。

娘离世后，我也变得沉默而孤独。我开始更加频繁地坐在樟树的枝丫上，静静地聆听樟树的心跳，感受着娘的气息。那一刻，我仿佛能听到娘在我耳边低语，告诉我她从未离开过我，她就在那棵樟树下，永远地守护着我。

黑汉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他试图用各种方式弥补他曾经的过错。但我深知，他永远无法替代娘在我心中的位置。我开始尝试去理解黑汉，去探寻他背后的故事。我发现，他并非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和无奈。他之所以选择离开娘，是因为他不想让娘卷入他危险的生活中，但他从未忘记过娘，也从未忘记过我们之间的约定。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开始逐渐走出娘离世的阴影。我学会了坚强和勇敢，学会了独自去面对生活中的挫折与磨难。我知道，这是娘所期望的。我开始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和事，更加珍视与樟树之间这份特殊的联系。

放牛娃在树根处发现了一块树皮，上面刻着几句童谣，“月光光心慌慌，绿头鸭哭断肠，樟树结果不像娘”。我摸着后颈的疤痕蹲在树洞前，心中充满了感慨与释然。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娘的声音：“孩子，娘不能陪你了，但樟树会替代娘守护你。”我知道，娘从未离开过我，她就在那棵樟树下，永远地守护着我。

如今，每当我坐在樟树的枝丫上，我仍然能感受到娘的气息，这成为我心中永恒的依靠与寄托。我知道，无论未来会遇到多少风雨和挑战，只要有娘和樟树在，我就永远不会感到孤单和无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份爱会永远守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