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文学院东莞作家研修班学员诗选

2025年10月27日

边界(外一首)

温雄珍

多年前曾与堂姐,爬上一座山崖

崖脚下是刚修建的高速公路,第一次居高

看奔跑的汽车,货车

像极了发大水的武思江

有好几个路过的司机狂按喇叭

我们回了他们“啊,啊啊啊”

怕传得不够远,双手围着嘴唇卷成半圆

在广场看到一群麻雀

反而是我,生岀了恐慌

那么小的一群

在人群中,随时有可能被踩

是什么让它们放下猜忌,身份和冷漠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学会做一群麻雀

用一双纯真的眼

看这个世界

我们的技艺 由错误滋生

李奕橙

我们的技艺由错误滋生,

布满失望。惶恐,临冬的时候

发出响动。睡意来临了,

从服下药,调整作息算起。

还有困于石壁的遗憾,为了谁

为悲剧和逝去,谁曾徘徊

静谧的海岸线由远及近

峭壁,断崖,因线上的星空

不知名,不可谓,走过

墓志铭上谁雕琢的白银之心?

去,吞食下,冰河里的水泥墓地。

她用温柔换取你梦乡的故事。

请不要伤害她,当生命过于苦涩。

从哪里出生,又属于哪里?

1982年,大海的女儿于瑞士啼哭。

爬墙虎(外一首)

熊锋

密布的修辞,爬满

语言巨大的实体

在象征的光影中

它扭曲成墙壁上

最逼真的:老虎。

为何不敢细看呢

畏惧修辞的人?

你眼前所见——

不正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春天?

登高

拾级而上,人世

就愈加低矮一分

秋风,却将内心的海拔

一再拔高。

我低着头,任由

脊背高高耸起

只因一个人,在登山时

他不仅怀抱自由

更背负着

整座天空

大地:蒺藜与哨音 的纪年(外一首)

曾海津

当蒺藜占领陡坡

你瞳仁里未熄的星火

灼穿玻璃幕墙

我怀念野火舔舐的焦土

白茅突然刺破春天

哨音短促如闪电

在灰烬与钢的断层间

我拒绝选择纪年

所有歌唱坠向舌根

终以匍匐的姿势

承纳万物凿刻

这沉默比时间嶙峋

草籽的哑纪元

草籽沉入大地时

脊椎长出根须的裂响

惊醒了词语的化石

异乡人在纸页播种雷暴

我的犁铧卡在岩层

维纳斯从刀锋诞生的刹那

便剜去歌喉的声带

草籽的眼窝盛满星光

没有泪腺的信仰里

泥浆是最虔诚的经文

星空垂首

俯视这盛大的哑剧

亿万草籽用年轮刻写墓志铭

风替它们诵读

我们共用同一副喉骨

在光的霜痕里

保持大地胎动般的静默

赤壁(外一首)

田文宪

周围并没有山

长江边,一马平川

那是三国演义后,隆起的

一座孤峰

为承接《念奴娇·赤壁怀古》

立起来的一块

绝壁

谢幕

你戴着礼帽,穿过礼堂

掌声响起,一阵比一阵激烈

像一场不肯停歇的暴雨

你感受到了击打

并没有被淋湿

阳台上的蝉

杨华之

一个初夏的早晨我看到它

微风中亮开嗓子

盆景因此而多了一分生机

我因此而多了

丢失久远的小小童心

我不敢拉开玻璃窗

不敢在白天只能在黑夜

给花盆浇水

远处有高大的香樟树榕树凤凰树

但它不为所动

整个夏天都是

从盆景的一根枝条爬到

另一根枝条,与我

一起固守着这个小小的出租房子

北京行(外一首)

唐春元

从南到北

将重新认识一座伟大的城市

包括他的历史、人文

我的梦

追着长江、黄河,越过青纱帐奔涌而来

过了河北地段

就可以看到京城的轮廓

再向前,就看到天安门

那里闪着金光

鲁院的喜鹊

鲁院的喜鹊落满枝头

用伶牙俐齿

为文章修枝、纠错、挑出病虫害

在修辞深处,望、闻、问、切

扇动羽翼,有时在枝头,有时在云端

未曾停止传道、授业、解惑

未曾停止,对

那些树的反驳以及爱

岩竹

胡见宇

有攀爬的风景就有你

采药人路过

捡来几许阳光

丹霞壁立撑起阴凉

樵夫歇脚

顺手把落叶叠成收据

与你相守的日子都绿成故事

当所有山峦褪成水墨赝品

你还不停向蓝天投递

不褪色的眼眸

又一个周末

桃花盛开

烟雨汉仙湖

你用一曲曲古韵琴声

颂美大地

把春天的邮戳

摁进岩层永恒的脉络

回到某种边界

(外一首)

许泽平

去水边坐久了

会得到一种快乐

仿佛自己拥有了一点点

鱼的自在

水的温柔

看树 站着不动

把风的来访

当成故人

看云 并不只给世界

一种答案

看着看着

就觉得自己

更靠近了自己

孤独是……

一截干瘦了很久的枝条

突然开了花

然而直到日落时分

它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

一块石头里

住进了一个人

他努力了很久

只是想要睁开他的眼睛

一条鱼

被挂在鱼钩上

又和同伴

一起被晾在鱼肆的墙上

他们又干又空的眼

一直拒绝闭上

老秤

沈汉炎

子女众多,只能活成一杆秤

纵使铜星癌化出绿锈,归零处

也永远是肩头

称过金山,未能慷慨

更多的是称沙砾

却不敢掂量人心

说是,人心多窍

当数字洪流裹挟而来

旧时符号

如沉沙渐析

渐不识得现世浮沉

在轻颤的毫厘间

我看见

他内心星尘明灭

才明白,人与人之间

有些话,无需太用力

甚至

那不出口的轻浅叹息

也有不可承受的斤两

这杆秤终是裹起蛛网,留在

更斑驳的祖屋里

木头记(外一首)

易翔

有的人从木头中取出最初的火,

有的人从木头中取出音乐,

那一年,

我的祖父从木头中

取出全部的时间,

他将屋后的老树砍下,打成棺材,

不久就把自己放了进去。

父亲和叔叔们取出木头中的沉默,

一个个跪立着,

成了木头人。

这么多年来,

我都无法取出

一根木头中的腐朽。

黑灯

破旧的老屋里,

一个人在黑灯瞎火里摸索,

感到无所适从,但并不孤独。

一盏黑灯正陪着我,

它有比人更深的黑暗。

一盏黑灯,积蓄了充足的光和热,

而甘于承受此刻的暗与冷,

像一个人的心脏,它知道自己

有瞬间就能推开它们的力量……